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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四朝】【第2部分】【作者:波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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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4-28 08:30:24 | 只看该作者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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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你,什么好不好的,谁为你担心了……”冯嫽不停地擦眼泪,抽抽嗒嗒地说,“我昨晚睡得好好的,连个梦也没做,我就知道你会没事儿的,有左贤王在呢!”

  “嗯嗯,有他在,就算我跑到天边,他也会把我找回来的。”刘烨甜蜜蜜地看了眼翁归靡,恋爱中的小女人样羡煞旁人。

  翁归靡与她深情对视,冯嫽顾不得擦眼泪了,瞅瞅刘烨,瞟瞟翁归靡,怎么看都不对劲儿。

  “好了,你回去吧,我累了,进去歇会儿。”刘烨朝翁归靡挥挥手,挽着冯嫽的胳膊往蒙古包走去。

  刘烨一步三回头,眼里的柔情蜜意将冯嫽刺激地浑身直冒鸡皮疙瘩,她也跟着回头看了两眼,翁归靡杵在原地动也不动,平日里严肃的脸庞荡漾着花痴般的笑容。

  冯嫽心里瘆得慌,不由自主打个寒战,好家伙,这两人关系不一般啊,也不知道谁对谁下了迷药,明摆着就是你侬我侬打得火热啊!

  短短十几步路,刘烨走了足足十分钟,依依不舍地目送翁归靡离去,这才觉得累得不行了,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扑倒在软绵绵的床榻上就不想起来。

  冯嫽寻思着他俩必有奸情,端着脸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若论主仆身份,她这个做侍女的不该多管公主的事,但要是从姐妹来讲,做姐姐的就不得不管了。

  “烨儿……”冯嫽撂下脸盆,以姐姐的口吻说道,“原本这些话不该我说,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现在是乌孙昆莫的右夫人,所有人都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小嫽姐姐,我这儿好疼啊……”刘烨紧蹙眉头捂着胸口呻吟,吓得冯嫽手忙脚乱,连忙为她揉胸口,“哪里疼?是这儿吗?怎么个疼法,哎呀,我还是去请大夫吧,烨儿,你坚持住,坚持住啊……”

  刘烨眼中闪过狡黠的笑意:“奇怪,你帮我揉了揉,这会儿又不疼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学什么医术秘笈了,你比大夫还神了啊,妙手回春呢!”

  冯嫽知道自己被她戏弄了,气恼地拍了下她的肩膀:“臭烨儿,坏烨儿,昨晚我都担心死了,你居然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你要真是出了意外,我哪有脸回去见爹娘啊,哥哥要我好好照顾你,我却亲手把你往火坑里推,明知道那个扶玛不安好心,还让你跟她一起去了,我恨不能一头撞死……”

  冯嫽眼圈红了,刘烨不敢跟她再开玩笑,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小嫽姐姐,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再说这事不能怨你,是我自己要跟她走的。过去的事就算了吧,你别往心里去,啊!”

  “嗯,不提了,一想起来我就恨不能拿把刀砍了扶玛,好歹毒的心哪,同样是人,她怎么能这样对你。”冯嫽深吸口气,紧咬下唇,坚定的眼神透出顽强的光芒,“去她的扶玛、须其格,管她什么长老的孙女还是左夫人,谁要是再敢伤害你,我就跟她拼命。”

  有个出生入死的好姐妹,刘烨说不感动是假的,她坐起来,下巴搭在冯嫽肩头,努力想找个轻松的话题。

  “小嫽姐姐,你知道世上最浪漫的事是什么吗?”

  “最浪漫的……”冯嫽皱眉,“你又想说什么?哎,你跟我说实话啊,昨天晚上,你跟左贤王有没有,有没有那个啥?”

  刘烨装傻:“啊?什么那个啥?你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冯嫽羞得面红耳赤:“哎呀,还能有什么,就是那个啥呗,孤男寡女独处整晚还能干啥?”

  “哦,你说那个啊,那倒没有……”冯嫽刚松口气,刘烨转而又道,“我跟他只不过吻了一夜而已,只是亲吻哦,没干别的,两个人心里想着对方,温柔缠绵,吻来问去吻一整晚,然后并肩看日出,你说,这是不是世上最浪漫的事?

  刘烨陶醉地回味着,却没发觉冯嫽已是面色惨白,她捂着唇喃喃道:“吻,吻一整晚?你们,你们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我的天呀,你们这是叔嫂乱,伦,你们不要命啦,这是要浸猪笼的啊!”

  “浸猪笼,哈哈,你好幽默啊,亲个小嘴就要浸猪笼呀,那不知道有多少人该浸一浸呢!”刘烨想说冯嫽大惊小怪,转念一想,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确实够震撼的,也就不再说了。

  刘烨敛去笑容,正色道:“小嫽姐姐,我爱他,他才是我想要的男人,以前我不相信缘分,但遇见了他,我又不得不信。除了他,我谁都不要。我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游戏人间,我要跟他在一起,不惜一切代价!”

  冯嫽从没见她这么认真地谈论某个男人,无奈地点点头:“好,既然你决定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这条路并不平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山坡上阳光充足雨水丰沛,农作物生长得很快,临近中秋,正是收获番薯的季节,甜美多,汁的番薯深受当地百姓喜爱,不管是生吃还是煮粥,甚至是磨成粉做窝头都很美味。

  刘烨前世就喜欢吃烤红薯,每到秋冬季节,街头巷尾往往都有一位大叔推着烤炉叫卖“烤红薯”“香甜可口的烤红薯”。这种味美价廉的小食很受欢迎,时常看到三五闺蜜、热恋中的小情侣手捧冒着热气的烤红薯,笑容像蜜糖那样甜。

  看着烧烤架子上滋滋流下糖水的红薯,刘烨搓着双手咽着口水,熟悉的香气弥漫开来,引来许多做农活的男女。

  “好香啊,这烤的是什么呀?”他们看见刘烨,不好意思靠的太近,远远地望着已经烤黑了的红薯,有些摸不着头脑。

  刘烨扭头一笑,朝他们招手:“都过来吧,就快烤好了,待会儿一起吃。”

  质朴的人们笑着摇头,美丽聪慧的公主在他们心目中高不可攀,谁都不敢上前跟她坐在一起。

  “小嫽姐姐,你叫他们过来吧。”刘烨拿起手里的树枝,将烤熟的番薯放在地上,伸手按了下,烫得连忙抽回手,“烤好了,叫大家一起吃。”

  “公主,你小心点,别烫着。”冯嫽无可奈何地笑笑,她的公主自始至终没有端过架子,对谁都是那么好。

  冯嫽将闻香而来的人们叫过来,把烤好的红薯分给他们吃,这些人起初当着刘烨的面不好意思吃,但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

  “嗯,好吃,好甜。”

  “真的很好吃啊,这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红薯吧,原来还能烤着吃的?”

  “公主人美手也巧,烤的红薯也这么好吃……”

  人们争相夸赞解忧公主,冯嫽高兴地眉开眼笑:“呵呵,我们公主当然好了,学识高又善良,无论对谁都特别好。以前那些谣言你们可要帮着澄清啊,可不能让人家再误会公主了。”

  “是啊,咱们知道公主不是那种人,都是别人瞎说的。”

  “嗯嗯,现在没人相信谣言了,公主天天和咱们在一起,谁比咱们更了解公主的为人啊。”

  “冯姑娘,你就放心吧,再也不会有人说公主的坏话了,咱们听见都不饶他。”

  冯嫽开心地连连点头:“那就好,我相信你们的,吃吧,吃吧,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啦!”

  “哎,好哩,敢问公主您是怎么把红薯烤得如此美味?有没有什么秘诀?咱们要是学会了,以后也好烤给您吃啊!”

  刘烨接过冯嫽递来的汗巾擦擦手:“哪有什么秘诀呀,烤熟了就行,火候均匀就没问题,跟你们烤肉差不多的。”

  “哦,这样就行啊,咱们还以为这是汉人才会的本事呢!”

  “红薯本来就甜的,烤熟以后糖分挥发就更香甜,最适合天冷的时候吃了。”

  “没错,没错,以后咱们就这样吃,每天吃烤肉都吃腻了,换换口味,换换,哎呀,有公主在真好啊,咱们吃得越来越好了。”

  “哈哈,公主还有什么拿手的都教给咱们吧,往后这些活咱们来做。”

  刘烨和他们聊得热火朝天,也没留意有人来了,翁归靡来了有段时间,只是没有打扰他们,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冯嫽无意中看到翁归靡,刚要开口却见他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也没出声。

  “公主,您身上这件衣服可真好看,上面绣的是什么啊?”大伙儿跟刘烨熟悉以后,说话也没有那么多避讳了,指着刘烨衣服上的花样兴致勃勃地问。

  刘烨低头看了眼:“啊,这是比翼鸟,传说中的一种鸟,雌雄连体比翼双飞,用来比喻恩爱夫妻或是感情深厚的朋友。‘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象征不离不弃的爱情……”

  “好一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众人正聚精会神地听刘烨讲述比翼鸟的故事,忽然看见翁归靡现身,纷纷欠身行礼,齐唤“左贤王”。

  第三十章 往事如烟

  8

  “坐吧。”

  翁归靡挥挥手,示意大家不用拘束,他坐在刘烨对面,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将红薯串在树枝上烤起来,发自内心地赞叹,“右夫人好文采,刚才那句歌赋实在是妙,连理枝,相思树,人间难得几回见,树尚有情,何况人乎!”

  刘烨的脸颊飞上两抹红云,她随口就剽窃了唐朝白居易的千古名句,而翁归靡还以为她是原作者呢!幸亏现在是汉朝,没人晓得这两句诗的由来,她就恬不知耻地认了吧!

  “左贤王也喜欢歌赋的么?”汉朝那时候还没有诗词,有些文采的人通常做赋,有些朗朗上口的句子配上曲子就成诗歌了。

  翁归靡眼中流动着暧昧的情愫:“草原上的歌曲虽然不能跟大汉的歌赋相比,但也能唱出草原人的豪情与热血,右夫人若有兴趣的话,我倒是可以唱几句给您听听。”

  刘烨跟他眉目传情,冯嫽见状,连忙暗中推她一把,这才拍手道:“好啊,好啊,左贤王快请。”

  刘烨笑靥如花明媚动人,翁归靡不由看得有些恍惚,英俊的脸庞浮现出羞涩的红晕,随即清了清嗓子,帅气地跳起来,展开双臂放声高歌。

  “骑着白马的桑吉呀,翻过黄坨快马加鞭,想起美丽的乌木噶啊,就像大雁飞奔向前,就像大雁飞奔向前……”

  翁归靡歌声嘹亮表情丰富,听他唱歌有种驰骋于草原的快感,坐在篝火旁的人们不由自主地打着拍子为他和声,几名年轻女子随着旋律翩翩起舞。

  夕阳遍洒,绚烂的红映照着年轻俊朗的翁归靡,天边的雄鹰被他豪迈的歌声吸引,挥舞着翅膀在他头顶盘旋。

  刘烨的目光追随着他,心头涌起异样的情愫,兴许是知道他也同样爱着她,兴许是这样的美景容易令人动情,在这一刻,她觉得心中某个角落正在融化。

  翁归靡与大伙儿一起载歌载舞,刘烨和冯嫽被他们的表演吸引,边打拍子边和声,场面温馨而欢喜。

  听完了翁归靡唱歌,众人也想重温刘烨艳惊草原的情景:“公主,您也来跳一曲吧,您跳舞的样子像极了优雅的天鹅,咱们还想再看一遍呢!”

  “我也来跳?可是,我都没有准备呢!”刘烨红着脸摆摆手,留意到翁归靡期待的视线,不由心跳加快。

  “不用准备,公主的舞姿美丽绝伦,您跳几下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刘烨事先没有准备,但在翁归靡面前也就没有推辞,正打算让冯嫽帮忙吟唱,有人高喊着“左贤王”,“左贤王”冲上山坡。

  众人不约而同看去,那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心急火燎地直奔翁归靡,边跑边喊:“左、左贤王,您快去看看吧,我家的母马难产,就快死了……”

  年轻人走近些,大家发现他就是莫巴的儿子,听他不停嚷嚷母马难产,开始悄声议论。

  “莫巴家真是够倒霉的,这一家人上山干活,好不容易日子宽裕了些,家里惟一的母马就要死了,真是……”

  “就是说啊,这匹母马是他们家的命根子呀,要是保不住了,他们一家可怎么活……”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谁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翁归靡交代冯嫽送刘烨回去,转身就朝莫巴的儿子奔过去了:“走,带我去看看!”

  莫巴的儿子顾不得擦汗,急忙掉转过头往山下奔,众人也没有心思唱歌跳舞了,刘烨心里着急,说:“大家收拾好东西就回去吧,谁会帮马接生的话,跟左贤王一起去。”

  众人摇头:“草原上没人比左贤王更有本事了,他要是也救不了这匹马,那莫巴家就真没指望了。”

  “原来如此!”刘烨眼看翁归靡走远了,拉着冯嫽就跟过去,“我们也去帮忙吧!”

  解忧公主的父亲刘义养了一辈子马,刘烨穿越过来生活了两年多,耳濡目染也知道如何养马。

  刘烨赶到马厩的时候,莫巴一家三口正围在外面焦急踱步,嘴里念念有声不停作揖祷告。他们一家住的环境极为简陋,别说蒙古包了,连像样的帐篷都没有。院子里总共有两间茅草屋,包括这间马厩,正如人们所说,这匹母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莫巴一家人会彻底崩溃的。

  “公主,我们要进去吗?”冯嫽看看阴暗潮湿的马厩,腥臭的气息让她忍不住捂住鼻子。

  “嗯,进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刘烨说着,快步走上前去,轻拍着莫巴妻子的肩膀安慰道,“别着急,你们的马不会有事的。”

  莫巴的妻子见是刘烨,就像是见到了大恩人:“右夫人,您也来了啊,您来了就好了,老天爷一定会保佑我家的。您快进去吧,左贤王已经在里面了,谢谢,谢谢您哪!”

  刘烨和冯嫽挤进马厩,那匹枣红色的母马躺在草堆上动也不动,有气无力地喘息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像要涨破似的,身下已经湿了一片,情况看起来很危险。

  翁归靡看见刘烨,诧异道:“你怎么也来了?这里太脏,你回去歇息吧!明天我去找你……”

  刘烨不以为意地走过去,蹲坐在母马身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腹部,笑道:“索朗,你放心,我不是来添麻烦的,父亲养马多年,说不定我还能帮上点忙呢!”

  “这样啊!”翁归靡对她的身世并不十分了解,听她这样说不免心酸,只能善意提醒道,“依我看这匹马还要过几个时辰才能生,估计要熬上整晚,你还是在天黑之前回去吧。”

  “没关系的,只要能帮上忙,熬整晚也没事。”刘烨答得坦然,她才不是娇滴滴的柔弱女子,她也不希望翁归靡将她看做养尊处优的公主。

  冯嫽冰雪聪明,怎会看不出来刘烨眼里的情意,一屁股坐在草堆上:“左贤王,您只管照顾这匹马就好,我来服侍公主。”

  姐妹俩相视而笑,刘烨来回摩挲着母马的腹部,让它放松下来,翁归靡看她的动作很娴熟,犹豫着开口道:“你的父亲养马多年,难道,他是亲自养的吗?他可是亲王啊!”

  “不然你以为呢?”刘烨抬眸一笑,犹如雪莲花开清丽迷人,翁归靡舍不得移开视线。

  刘烨也不掩饰自己的身世,落落大方地跟他讲起了当年七国之乱,以及后来全家被贬为庶民,直到汉武帝封她为解忧公主才恢复了宗籍。

  如此坎坷的身世令翁归靡大感意外,他注视着刘烨良久才说道:“在我看来,你才是真正的人中之凤,若能与你相守,必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刘烨甜蜜一笑,继续说道:“其实我的经历跟细君姐姐挺相似的,皇叔虽然舍不得将自己的女儿嫁到西域,但我们也是皇族出身,绝无怠慢乌孙之意。”

  “我们乌孙从来没有怀疑过皇上的诚意,细君公主的身世我也听说过。不瞒你说,我意外的不是你们相似的经历,而是你们截然不同的性格。”

  翁归靡回忆往事,不禁欷歔:“细君公主初到乌孙,嫁给我的祖父猎骄靡,那时叔父已是风烛残年,细君公主悉心照料,当初左右夫人争宠,她处处退让忍气吞声。这些还不算是最糟糕的,后来祖父传位给王兄,按照惯例细君公主也要过继给王兄,但是公主无论如何都不同意,甚至绝食多日以示抗议。”

  “老祖宗的规矩谁都无法改变,公主最终还是嫁给了王兄,并且为他生下少夫翁主。往后的事情想必你也很清楚了,那种情形之下,本就郁郁寡欢的细君公主根本不是须其格的对手,最后生场病香消玉殒。”

  翁归靡垂下眼帘,轻叹了声,怜惜细君公主的遭遇。

  刘烨语带双关:“谁说规矩不能改变的,规矩也是人定的。”

  翁归靡还不想公开讨论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道:“你看这匹马还有多久才能分娩?”

  刘烨看他不想答,也不再追问,揉揉母马的肚子:“这是第一胎吧,感觉它还很紧张,再观察下看看。由着它的力道慢慢引导,总之不能硬来。”

  “你果然很在行啊,有你这位好帮手,我相信今晚一定可以平安度过。”翁归靡将地上的干草铺平整了,和刘烨一起为母马揉肚子,温柔的眼神看着令人心动。

  “以前草原上哪户人家的牛马要接生,都会来找我的母亲,我那时候还小,母亲不让我去我就偷偷跟去,没想到看过之后吓得晕过去了。呵呵,谁也想不到现在我也成了最会接生的人。”

  翁归靡跟刘烨聊起小时候的事,从他如何顽皮到长大开始认真读书,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母亲的怀念。刘烨听说翁归靡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他应该是跟着父亲长大,但他始终没有提起父亲,好像是有意回避似的。

  或许是看懂了刘烨眼里的疑惑,翁归靡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双手交叉在后脑勺倚在草堆上,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的母亲是被逼死的,父王的左夫人逼死的。”

  第三十一章 痴心遇薄情

  刘烨和翁归靡情定月亮湾,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彼此敞开心扉。在莫巴家简陋的马厩里,刘烨毫不避讳地聊起自己的身世,受她感染,翁归靡也讲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翁归靡生于王侯之家,世袭左贤王的封号,作为家族惟一的继承人,他的童年时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欢乐。他的母亲是普通牧民家的女儿,青春貌美年轻朝气,就像草原上灿烂的阳光,带给人美好的希望。

  翁归靡的父亲对她一见钟情,将她收到身边日夜宠幸,虽说始终没有给她什么名分,但她却很快乐,因为她深爱着这个勇猛豪迈的男子,心甘情愿与他厮守。

  只是,激情褪色之后的落寞是她始料未及的,她爱的男人很快又带回了一位美丽的姑娘,天真无暇的双眸干净纯粹,满是仰慕与崇拜,一如从前的她。

  她依然仰慕着他,但她的眼中早已没有那份纯粹,而是充满了忧虑、不安与患得患失。

  若不是有了他的孩子,她也许就要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翁归靡的降生,不仅让他的父亲欣喜若狂,也为他的母亲赢得了名分。家族久无男丁,翁归靡的父亲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当即宣布翁归靡为继承人,而翁归靡的母亲母凭子贵,一夜之间从牧羊女变成了右夫人。

  右夫人对她而言,是想都没想过的,她没有高贵的血统,也没有世袭的封号,她只有这个儿子,视若生命的儿子。她在意的不是这个封号,这个儿子是他们曾经相爱的结晶,他爱过她最好的证明,即使他现在流连于其他女人的身体,再也不会与她重温鸳梦,她仍是心存感激。

  每当看到这个儿子,她就会看到他的影子,就会感觉到他还在她身边。渐渐地,她的爱转移到了儿子身上,得不到他全部的爱,为他好好抚养儿子心愿足矣。

  她的退让没有给她带来逢凶化吉的好运,她的善良也没能给她长命百岁的福气。贵族出身的左夫人连生五个女儿,也没能生下继承人,丈夫的疏远族人的嘲笑使得她连最后一丝良知也丧失了。

  丧心病狂的左夫人生无可恋,她就要找人同归于尽,而这个最好的人选就是翁归靡。只要翁归靡消失,她的丈夫就会痛苦一生,她的死对头就会生不如死。没有比这更解气的报复了,她要所有对不起她的人都尝到心碎欲裂的滋味。

  左夫人送来的美食有剧毒,吃一口便会送命,不幸的是,她察觉到了。思来想去,她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她吃了那些东西,在心爱的男人面前,毒发身亡。

  临别之时,她看到了爱人为她流下的悔恨的泪水,含笑而终。

  当然,她并不是白白牺牲,她完全可以指出左夫人送来的食物有毒,这样他们母子就能免于一难。但她没有这么做,因为下毒这种事,左夫人很容易找来个替死鬼来交差,反正没有伤害到谁,没人会追查下去。

  而左夫人这次没得手,肯定会变本加厉对付他们母子,翁归靡的父亲不可能时刻保护他们,必须有人牺牲才能将左夫人惩之以法。望着年幼的儿子,她决定牺牲自己。

  她将翁归靡的父亲请来,佯做无意,说明食物是左夫人送给翁归靡的,并且当他的面吃下去。毒性发作,她哀求他好好照顾翁归靡,用自己流逝的生命控诉了左夫人的恶毒。

  如此一来,来龙去脉就很清楚了,翁归靡的父亲盛怒之下,一刀砍了冷酷无情的左夫人,没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翁归靡的母亲温柔善良,她用自己的性命保全了儿子,同时她也用这种方式在翁归靡的父亲心里,留下了属于她的位置。

  说到这儿,翁归靡已经哽咽,冯嫽很有眼色地离开马厩,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刘烨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好好活着,就是对她最好的回报,现在,你做到了。”

  翁归靡动容地望着她,刘烨依偎在他身边,静静地聆听他的心跳。

  寂静的黑夜传来阵阵轻微的呻吟,半梦半醒之间的刘烨打起精神,只见那匹母马痛苦地扭动着身子,连忙唤醒刚刚睡着的翁归靡。

  两人全神贯注地盯着母马的一举一动,刘烨推挤着它的腹部,轻重有度不疾不徐,翁归靡试探着抓住伸出一条腿的小马,他们配合的极有默契,很有耐性地等待母马调整状态。

  冯嫽冲进马厩,拿着汗巾不停地为刘烨和翁归靡擦汗,莫巴一家人听到动静也过来了,反复问马怎么样了,冯嫽只能不厌其烦地解释安慰。

  “出来了,出来了……”好不容易看到小马的第二条腿,刘烨激动地叫了起来,翁归靡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生怕出了任何闪失。

  “当心,慢点!”刘烨发现母马的情绪越发急躁,连忙提醒翁归靡,“别急,给它一点时间适应。”

  “可是小马不能再等了……”

  “不行,不能着急,不然母马也有危险。”

  翁归靡和刘烨有了争执,冯嫽也凑上来看个究竟:“左贤王,你就相信我们公主吧,我觉得母马的安全比小马更重要,再说,就算把小马硬拽出来,没有母马的照顾,它也未必能存活的。”

  翁归靡点点头,放慢动作安抚母马,随着刘烨推挤母马腹部的节奏缓缓地拉出小马,母马稍有反应,他就立即停手,等它准备好了再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小马的四条腿都出来了,母马的呻吟越来越轻,刘烨频繁地推着它的肚子,柔声道:“加油,再加把劲就生出来了,为了你的孩子,坚持住啊!”

  也许是母马听懂了她的话,居然反常地配合起翁归靡,拱起身子努力将小马生了出来。

  翁归靡仔细检查刚生下来的小马和疲惫不堪的母马,兴奋地拉起刘烨的手:“太好了,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刘烨微笑,也不急着将手抽出来,倒是翁归靡发现到莫巴一家人也在场,尴尬地放开她的手,不好意思地抱着小马笑起来。

  冯嫽跟着守了整夜,现在终于能松口气了,莫巴一家人高兴地咧开嘴笑,作揖道谢,只差没给他们磕头了。

  翁归靡与刘烨回去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刘烨看着他,心里没来由地甜蜜。

  “索朗,明天我们再来吧,看看母马和小马。”

  “好,明天我陪你来,现在回去好好休息,累了吧。”翁归靡不由自主牵起她的手,深情地与她对视。

  “哪有,跟你在一起一点儿都不累呢,嗯,马厩的坏境不太好,潮气太重,这样不利于小马生长,我们带些干草来铺上吧!”刘烨用指尖划过他的掌心,调皮地笑了笑。

  “好啊,回去我就叫人准备干草,给莫巴家送过来。”翁归靡反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想把她抱进怀里好好惩罚一番,又怕冯嫽看见难堪。

  冯嫽打着呵欠东张西望,装作没看见身后的那两个人调情,好在周围没什么人,他们爱咋地咋地吧!不过,以后这两人再见面的话,她还是得跟来,万一得意忘形被人发现,那还不如让她来放哨呢!

  忽然,冯嫽停下脚步,看着蒙古包外那道浑身散发怨气的身影,心里暗叫不好,连忙伸开双臂挡住刘烨和翁归靡,轻声道:“公主,左贤王,小心啊,她来了。”

  刘烨放开翁归靡的手,坦然地注视着对方,该来的迟早要来,她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翁归靡不由皱眉,心里一百个不愿意面对她,但这件事必需得解决才行,及早解决总比越拖越麻烦的好。

  翁归靡长吁口气,平静地走向她,淡然道:“扶玛,你来了。”

  第三十二章 风雨前夕

  扶玛眼神冰冷,密密麻麻的血丝遮掩不住眼中的深恶痛绝,如果她手里有把三十公分长的刀,早就冲上去一人捅八下了。

  她这几天饱受煎熬,这两个人却在风流快活,翁归靡不肯见她,却跟刘烨整晚待在一起,他们两人当真要跟全天下作对吗?他们就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冯嫽警惕地挽着刘烨,翁归靡快步迎向她:“扶玛,你来多久了,有什么事吗?”

  扶玛不搭理他,眼神复杂地看向刘烨,冷冷地问:“昨晚你跟索朗在一起?孤男寡女大半夜的,你说,你们在一起究竟干什么了?”

  “干什么关你屁事!”冯嫽忍不住爆句粗口,但该说的还是要说,“昨晚公主和左贤王给莫巴家的马接生,一直忙到现在,你不相信,可以自己去看!我们公主光明磊落,你休想污蔑她。”

  “真的?”扶玛将信将疑,斜眼扫向翁归靡,“她说的是真的吗?”

  “扶玛,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要蛮不讲理!”翁归靡难为情地看了眼刘烨,“你先回去吧,我会跟她说清楚的。”

  翁归靡的口气跟以前截然不同,明显亲近了许多,扶玛为这个发现神伤不已,顿时来了气:“呵,怎么,现在连右夫人也不叫了,你是不是都改口叫她小心肝了呀!索朗,做人是要讲脸面的,你好歹也是个左贤王,再不要脸也该明白哪些女人不能碰吧!”

  扶玛的声音越来越尖锐,踮起脚尖指着他:“你还问我什么意思,昨天明明跟我约好晚上见面的,结果我等你等到现在。你一整晚都没回去,现在我在这儿等到你了,你还有脸说什么啊!你来求我原谅,我还得考虑考虑哪,你反而怪我不讲道理?索朗啊索朗,你跟谁出去不好,非要跟她在一起,别忘了,她可是你王兄的女人!”

  “扶玛!住口!你太不可理喻了,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何时轮到你来教训我们!”翁归靡动了气,一把甩开她的手。

  “我们?你说什么?你跟她成了‘我们’?哈哈哈哈……”扶玛像得了失心疯一样,仰头大笑起来,笑了半天,猛然揪住翁归靡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你跟她是‘我们’,那你跟我是什么?我是你的什么人,难道你已经忘了吗?我是你的未婚妻,我跟你是有婚约的!索朗,我警告你,你别想抛弃我,想都别想,我不会放开你的,永远不会!”

  翁归靡看着她,神情有些悲哀,良久才道:“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这不是你啊,扶玛!”

  扶玛身形一颤,喉咙涌起阵阵腥甜,她苦笑道:“你还会关心我变成什么样吗?我变成这副样子,还不是被你逼的……”

  扶玛低下头,泪水潸然落下,语气近乎哀求:“索朗,跟我回去吧,跟我回去好不好?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要伤害谁,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啊!我不能失去你,没有你我活不了,你的心为她动摇,我恐慌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如果没有她,你就会回到我身边……”

  “索朗,求求你了,跟我回去,我们立刻成亲,我用我的一生来赎罪还不行吗?我会成为你的好妻子,为你生一大堆孩子,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真的,我发誓!索朗,你说话呀,快答应我跟我回去,跟我成亲,快呀……”

  此时的扶玛既可怜又可悲,但翁归靡对她的感情就像被吹散的夜风,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回来了。

  “扶玛,不要这样,有些事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听到“散”这个字,扶玛像疯了一样叫嚣:“不可以,不可以,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最好的青春都给了你,我对你真心真意,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难道我对你的心意就是假的吗?可是,一切都过去了……”翁归靡无力多说什么,这种情形多说无益。

  刘烨原想好好教训扶玛一顿的,但看她伤心欲绝的样子,想想还是作罢。翁归靡和扶玛两个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翌日,翁归靡没来找她,刘烨像个没事人似的照常去看望莫巴家的马,这次去看的时候,阴暗潮湿的马厩明显大变样,不仅明亮了许多,马厩里的草也都换成干的了。

  莫巴的妻子打心底里欢迎这位平易近人的解忧公主,一见着她就滔滔不绝地说:“左贤王早上刚来过,他把这里收拾的真干净呀,其实这些粗活哪用得着他做呢,他说一声咱们就照做了不是,可是人家左贤王非要自己来,心细地连我这个女人家都自愧不如啊,他说马厩要保持通风,有利于母马复原,还有草堆要时时更换,不然小马长大了会关节痛……”

  翁归靡说些什么,刘烨自然清楚,因为这都是她告诉他的。昨晚对他们来说,有着非比寻常的进展,翁归靡敞开心扉道出童年往事,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为亲密。

  原来他的母亲也曾是右夫人,这么尴尬的位置,如果过不了自己那关,确实很难体会到何为幸福。如果夫君懂得疼惜自己还好,如若不然,结果可想而知。

  好在这位右夫人生了个聪明懂事的儿子,就算生活不如人意,也总有值得庆幸的地方。但她最后还是未能如愿,早早结束了并不平坦的一生。

  想到这儿,刘烨好像明白了翁归靡为何惋惜细君公主和自己的遭遇,因为他不想看到有人步上母亲的后尘。

  起初,翁归靡对她的情意只能称为同情吧!不管同情也好,惋惜也罢,毕竟她引起了他的注意!

  刘烨知道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扶玛,对于这个历史上没有记载的第三者,刘烨并没有将她看成威胁。也许在别人眼里,他们才是金童玉女,最般配的一对,但在刘烨看来,自己才是最适合翁归靡的。

  乌孙需要一位英明的君主,而能辅佐他的那个人只有她——刘烨。

  这就是最好的理由,翁归靡与解忧公主的千古佳缘哪能被一个小丫头破坏。不管过程有多艰辛,她都有信心笑到最后。

  不同于乐观的刘烨,冯嫽却是满腹心事,刘烨和翁归靡的事要是传扬出去,恐怕麻烦不断。扶玛不顾一切要让翁归靡回心转意,要死要活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为情发狂的女人最可怕啊!

  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这句话用来形容冯嫽此时的心情再适合不过了。

  冯嫽端着刚煮好的米粥给刘烨送去,在蒙古包外遇见了面容沉静的师中,见到师中,冯嫽感觉分外亲切,也想从他那儿打听须其格和军须靡的消息,譬如昨晚之事。

  “师大人,你这大忙人怎么今天才有空来啊,要不要去见见公主,公主回来以后,一直在念叨你呢!”

  “呵呵,公主平安无事就好,有你照顾公主,我很放心。小嫽姑娘,公主她还好吗?”

  “还好了,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每天都吃烤肉喝羊奶,还是我们中原的饮食比较合理。呃,师大人指的是哪方面?”冯嫽不好意思明说。

  “入乡随俗,不适应也得学会适应。”师中斟酌着如何开口。

  冯嫽心一沉,试探着问:“嗯,说的是呢,那个,师大人今天见过大王了吗?有没有听说什么?”

  师中倒也坦白:“你想说昨晚的事吧。”

  “啊,你真知道公主和左贤王昨晚待在一起的事情,这么说,须其格已经知道了?是扶玛告诉她的吗?她向大王告状了?这到底是什么状况,你能不能跟我说清楚啊!”冯嫽急得跳脚,真是越怕什么就来什么。

  师中皱起俊秀的双眉,轻轻摇头:“具体状况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大王现在很不开心,应该是左夫人夸大其词,恶意扭曲了公主和左贤王的关系。”

  “唉,这是一定的啊,那个须其格成天想着怎么对付公主,遇到这么容易造谣的机会,她能放过吗?不过,你说大王会相信她的话么,就算不信公主的为人,也得信他兄弟吧!”

  “这倒未必,君心难测,他身为一国之君,试问真正信过谁呢!况且,这种事情向来是说不清道不明,再有人稍加点拨,很容易就信以为真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任由大王误会下去吧,公主的名声至关重要,她跟左贤王真的是清白的,我可以作证,我作证还不行吗?师大人,事不宜迟,你带我去找大王吧,如果他不肯相信公主,我宁愿以死明志。”

  师中深吸口气,清澈的眼眸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小嫽姑娘,有时候,死并不能解决问题。公主需要你,你可不要轻易就说死这个字。我来只是提醒你留意,暂且不要惊动公主,容我再去打探打探。”

  冯嫽眼眶微热:“师大人,你也要当心,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地盘,万一出了事没人会帮我们的。”

  “放心,有我和常将军在,即使有事,也会化险为夷。”师中温和地笑了笑,眼底却有不容质疑的坚定。

  第三十三章 欲加之罪

  刘烨照常参与发展乌孙农业的晨会,席间翁归靡提出了不少好建议,赵大人与长老们纷纷赞许,就在众人要散会的时候,须其格挽着军须靡一步三摇地进了蒙古包。

  军须靡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翁归靡和刘烨,随手示意众人起身,脚步沉重地坐在他的虎皮毯上。

  “诸位坐吧,无须多礼,本王听说你们在山上种了几块地,刚才在左夫人陪同下去看了下,看起来还不错。”

  听他这么一说,长老大臣们顿觉松了口气,乌布吉很有眼色地上前一拜:“大王,这都是左贤王和右夫人的功劳,他们每天都去山上视察,和农夫们一起下地干活,等这些地结出粮食来了,咱们就能在乌孙各个部落推广开来,以后再也不用为粮食发愁了呢!”

  “如此甚好!”军须靡漫不经心地点头,复杂的视线再次聚集到翁归靡身上,“那么,就请臣弟为本王详细表述一番吧!乌长老等人可以退下了!”

  乌布吉微微一怔,随即应了声“是”,百思不得其解地来回打量军须靡和翁归靡,他在军须靡身边服侍多年,对这位大王可算是相当了解,稍微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就能感觉出来。

  当然,翁归靡此时也感应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军须靡虽然溺爱须其格,但还不至于带她来参与政事。既然他们不是为了政事,那就是有私事要解决了。

  眼看其他人都退出了蒙古包,刘烨朝军须靡和须其格行礼,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听见须其格甜腻地唤了声:“妹妹,你也留下来吧!”

  刘烨柳眉一挑,心里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她没有多说话,只是悄悄放开冯嫽的手。冯嫽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走了。

  于是,偌大的蒙古包只剩下军须靡、翁归靡,须其格和刘烨四个人。军须靡微微眯起眼睛,粗糙的大手来回摩挲着满布络腮胡的下巴,像是有满肚子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须其格身子微斜,翘起二郎腿,双手撑在毯子上,斜眼瞟向刘烨,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刘烨懒得跟她心理对战,直接问军须靡:“大王是否有话要对臣妾说?”

  军须靡“嘶”了声,不答反问:“怎么,你已经料到本王要找你问话?”

  刘烨淡然一笑:“左夫人要我留下来,难道不是大王的旨意?如果只是我们姐妹闲话家常,也不必在这种地方吧!”

  “公主果然爽快!本王也就不啰嗦了!”军须靡长吁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你们汉人有句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本王之所以遣散长老大臣们,也是为了给公主留些颜面。”

  说着,军须靡颇为惋惜地看着翁归靡:“你们,一个是本王最器重的兄弟,一个是最尊敬的右夫人,本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们竟然会在背地里……在背地里行苟且之事……”

  “王兄!”翁归靡神色大变,急于澄清自己与刘烨的清白,“你这话是听谁说的?我怎会与右夫人……”

  军须靡大手一挥:“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不错,我们西域人不比汉人,也不讲究什么道理伦常,但公主不仅是你的堂嫂,她还是乌孙的右夫人,你就算不为本王着想,也要为乌孙王室的尊严考虑,哪能落下笑柄让人耻笑。”

  翁归靡白皙的俏脸涨得通红,尴尬地看了看面色如常的刘烨,连连摇头:“冤枉啊冤枉,臣弟与右夫人没有遭人诟病的行为,还请王兄明察呀!”

  军须靡似是对他失望透顶,低头叹气也不搭腔,须其格扬起嘴角得意笑道:“左贤王呀,早就告诉你不要吃里扒外,你动谁的女人不好,偏要觊觎你王兄的女人,你叫乌孙王室颜面何存?你只顾着巴结人家大汉,连自家兄弟都不放在眼里了是吧!”

  “左夫人,原来是你!”翁归靡气得面红耳赤,指着须其格高声道,“以前细君公主在的时候,你就在王兄面前不停挑唆,如今又要针对解忧公主,甚至连我也要拉下水。你到底居心何在?为何挑拨我们兄弟的感情?是不是要把乌孙闹得鸡犬不宁,好让你们匈奴有机可趁!”

  “哎呦,你这话越说越离谱啊,你跟公主私通在先,关我什么事啊,又不是我让你做这种不要脸的事。我为你们着想,劝大王家丑不可外扬,现在好心没好报,我反倒成挑拨叛国的罪人了。”

  须其格状似委屈地撇嘴,身子靠向军须靡:“大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确实没有歹念,更没有挑唆之意啊!”

  军须靡拍拍她的手,不耐烦地从鼻孔里哼了声:“左贤王,你也不用再狡辩了,别以为本王不知道,自从公主提出农田改造,最积极的那个人就是你,你们每天在山上见面跳舞狂欢,这些本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今日来提醒你,无非是劝你收敛一些,并没有要治你的罪,你不必惊慌害怕。”

  “王兄!你不要听信他人谗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弟与公主千真万确是清白的,王兄要是不信,臣弟可以对天发誓……”

  “对天发誓?难道你们整晚待在一起也是别人诬陷的吗?”须其格挑高眉毛,声音提高了八度,“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和夜夜守空房的新婚妇人,你们整晚待在一起难道就是纯聊天啊,哈哈,这种笑话说出去谁信哦,你当咱们都是三岁小孩,你给自己的兄弟戴绿帽子也就算了,吃干抹净还不认账,你真当咱们是傻子啊!”

  “王兄,左夫人,臣弟那晚为莫巴家的马接生,公主只是帮忙而已,这件事情莫巴一家都可以作证的。这样吧,臣弟这就去找他们来,让他们说清楚当晚的事实。”须其格紧咬不放,翁归靡不想搭理也不行了。

  “你不用去了!”军须靡大喝一声,烦躁不堪地瞪着翁归靡,“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本王不想把话说破,你却非逼本王这样做!好吧,本王就跟你说清楚,看你还有什么借口狡辩!来人,把莫巴一家带上来!”

  翁归靡愕然,原来军须靡早有准备,他明摆着是来兴师问罪的。翁归靡原本打算等解决好扶玛的事再请求军须靡答应他和刘烨在一起,现在看来,军须靡明明很在意刘烨,相当反感她和其他男人来往甚密。

  军须靡在气头上,须其格又不停地煽风点火,既然是来问罪,那么,莫巴一家人的话肯定也是如出一辙,他们早就被收买了。难怪军须靡如此笃定,因为所有后路都被他阻断了。

  始作俑者须其格满意地看他惊慌的表情,不屑一顾地扫了眼一言不发的刘烨,这女人想跟她斗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学那个细君公主拉拢长老大臣,只会落得跟她一样的下场,这次整不死她才怪,这种不守妇道不安于室的女人,活该被乱石砸死。

  莫巴一家人哆哆嗦嗦地被侍卫带进蒙古包,看见翁归靡和刘烨也在,羞愧地无地自容。他们匆忙低下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按照事先编好的说辞,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大、大王,那天晚上左贤王和右夫人的确来过我家,他们,他们在马厩为我家的马接生,一起待了整个晚上,说是怕惊扰到马,让我们回去休息……后来发生什么我们也没看见,只是,只是听见他们一直在说话,一直在笑……说了什么听不清楚,早上起来看见公主的侍女在外面,马厩里只有他们两个……”

  “行了,别再说了!”军须靡怒不可遏,宽袖一挥,掀翻了身边的茶碗,冒着热气的羊奶泼到刘烨脚边,“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吗?难不成要把你们的丑事都说出来才能承认?你们不要脸我还要呢!不知廉耻的东西!”

  第三十四章 才辩无双

  刘烨冷眼打量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莫巴一家人,难怪有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就算被整死也不值得同情。

  军须靡怒火攻心,须其格得意忘形,他们认准了她是红杏出墙的贱女人,那幅道貌岸然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恶心。

  没错,她就是爱上了翁归靡,爱上了自己的小叔子,可是她爱谁关他们什么事,一个是对自己不闻不问的名义丈夫,一个是蛇蝎心肠的歹毒妇人,他们有什么资格评论她的不是。

  好吧,既然要讲究个名义,那她就不能白白受冤,她跟翁归靡确实没有发生那种事,凭什么吃这个哑巴亏。

  区区一个莫巴算什么狗屁证据,普通平民也敢挑拨王族的是非?明眼人一看就是须其格从中作梗,而军须靡那个昏君竟然也信她!也许军须靡想借机打压越来越得人心的翁归靡,所以不惜拿掉她这颗微不足道的棋子!

  刘烨气到内伤,表面上仍是笑靥如花,是的,她要笑,她干吗要哭丧着脸,错的人分明就不是她,看清楚了这些人的真面目,她确实该笑!

  军须靡看她不以为然的样子,胸口那团怒火越烧越旺,厉声吼道:“笑,你居然还有脸笑?你是想存心气死我吧,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丈夫,我要给大汉皇帝上书,问问他礼仪之邦怎么会有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公主!”

  须其格跟着发飙:“可不是么,她算什么公主,简直给他们大汉抹黑,大汉皇帝送她来,是要后悔死的。我看她呀,这是破罐子破摔,彻底不要脸了……”

  “你们不要再说了!”翁归靡再也无法容忍他们羞辱刘烨,索性将一切罪名揽到自己身上,“这件事与右夫人无关,是我请她去马厩的,你们怀疑也好,不相信也好,怎样都好,要怪就怪我吧!”

  军须靡气得整张脸都变形了,指着他责问:“你,你竟敢维护她,你当真为了她鬼迷心窍?”

  “哎呀,左贤王你怎么糊涂了呢,大王可不是针对你啊,我们知道你是无辜的,你只是被她迷惑了而已。”须其格忍住笑,装作一本正经地说,“她有什么本事,迷得你七荤八素,左贤王,你要想清楚了呀,为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放弃爵位值不值得!”

  “不要说了!我说过,都是我的错……”翁归靡为扶玛的事烦不胜烦,现今就连军须靡和须其格也不放过他们,他全心全意为国为民,他只想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他没想过伤害谁,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肯放过他。

  “王兄,臣弟甘愿随你处置,这左贤王的封号请收回吧!”翁归靡万念俱灰,他信赖的军须靡不肯信他,他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既然如此,要这个封号还有什么用。

  军须靡和须其格目瞪口呆,他们万万想不到翁归靡居然为了刘烨放弃爵位,这可是无数人向往的崇高地位,而他想也不想就放弃了。

  刘烨莞尔,她果然没有看错翁归靡的为人,他连爵位都可以放弃,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现在,是她出面的时候了。

  “左贤王此言差矣,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放弃世袭爵位,你是想要大王做一辈子罪人吗?”刘烨坦然面向军须靡凌厉的视线,不慌不忙地说,“大王,难道你还看不出来谁是谁非么?如果臣妾和左贤王真做过什么苟且之事,他为何不肯承认呢?连爵位都不在乎了,还在乎世人所谓的眼光?”

  军须靡没有插嘴,静静地听她往下说:“乌孙王室的规矩是,除非亲王有谋反之罪,否则,就算是大王,也没有权利收回世袭的爵位!换句话说,哪怕左贤王光明正大地跟臣妾在一起,大王也是无可奈何的。当然,这得在臣妾同意的前提下。左贤王放着权力地位不要,心甘情愿做个平民百姓,难道就是为了毫无瓜葛的臣妾吗?”

  军须靡看了眼落寞的翁归靡,不自然地追问刘烨:“那你说是为了什么?”

  “为了大王啊!”刘烨走近他,铿锵有力地说,“左贤王之所以这样做,完全都是为了大王,连我这个外人都能看明白,大王当真不懂吗?”

  不待军须靡应声,刘烨以压倒一切的气势说道:“大王误信他人谗言,诋毁手足兄弟,污蔑左贤王与臣妾的清白,没查清楚真相就来兴师问罪,可见大王根本不信任他!如果大王信任这个经风历雨的兄弟,怎么可能仅凭三言两语就治他的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左贤王得不到信任,他留在朝中还有什么意义?”

  军须靡开始心虚:“本王何时不信任他,本王一直视他为手足,若是不信任,又岂会找他商议扩建赤谷城之事!”

  刘烨的语气缓和了些:“是啊,了解大王的人,自然晓得大王这么做出于无心。但要是不了解的,还以为大王嫉妒贤能呢!”

  军须靡眼神闪烁:“一派胡言,谁说本王嫉妒贤能!本王就是太相信他,才会来问个究竟,要是换了别人,本王才懒得多费唇舌。”

  “看,现在说开了不是很好嘛!”刘烨朝军须靡行了个礼,“臣妾不忍心看到大王与左贤王兄弟反目互相猜忌,所以才会出此下策,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大王见谅!臣妾深信大王并非令人不齿的昏君,从未怀疑大王对左贤王的信任,既然都说明白了,请大王和左贤王和好吧!”

  “本王从没说过要削去他的爵位,都是他太冲动了。”军须靡不安地挪动双脚,换了个坐姿,咳了两声,说道,“左贤王,你这脾气可得好好管管,动不动就拿爵位开玩笑,本王看在兄弟情分上,这次就不追究了,但不许有下次了啊!”

  翁归靡气还没消,但看到刘烨不停冲他使眼色,随即跪拜谢恩。

  见状,须其格傻了眼,这和预想中的结果不一样呀,军须靡听那妖妇几句话怎么就变卦了呢,不是说好了要惩治这对奸夫淫妇的吗!

  “大王,就算左贤王没有背叛您,那么她呢!”须其格直指刘烨,“莫巴一家人的话可不是假的吧,他们两个,肯定有一个先动淫邪的念头,要不怎么会成事哪!”

  “成事?成什么事?”刘烨嘲讽地冷笑道,“左夫人也是有地位的人,别学那些粗俗的贱民,有话就要说清楚,含糊其辞可不作数。”

  须其格咬着唇,恼羞成怒地叫道:“用不着你来数落我,我说的什么你心里明白。”

  “那倒是,听不明白那是装傻,我只是想提醒左夫人,身份不同说话也是有讲究的。乌孙阶级分明恪守本分,难道左夫人嫁过来多年还没改掉原先的习气?”

  须其格的脸红到发烫,军须靡也不好帮腔,他这个老婆娇纵惯了,确实不管那些规矩。

  刘烨得意地笑:“好了,我们今天敞开天窗说亮话,谁也不用兜圈子,左夫人说我和左贤王无夫妻之名,行夫妻之事可有证据?不要跟我说莫巴一家人的话就是证据,这种下三滥的栽赃手段对我不起作用!”

  须其格气急败坏:“谁栽赃了?莫巴一家人说的话怎么就不是证据?”

  “也就是说,你只有这一个不靠谱的证据?”

  “是证据就能治死你,你别想狡辩了,老实认罪吧!”

  刘烨笑得轻蔑至极:“想治死我,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你说这就是证据,我就给你说说这证据怎么不靠谱。”

  刘烨斜睨向莫巴一家人:“你们说我和左贤王在你家马厩行苟且之事,是吗?”

  莫巴根本不敢看刘烨,颤巍巍地看向须其格,须其格狠狠地瞪着他,他打个寒战,然后点点头。

  “哼,你在说谎!很明显这就是栽赃!”刘烨正视军须靡,朗声道,“马厩偷情这听起来不觉得太荒谬么!时间地点条件都不符合!臣妾贵为汉室公主,居然要在那种肮脏的地方献身,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更何况当时那匹母马奄奄一息,莫巴一家人时刻等候,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试问什么人能做出那种事!”

  “这是污蔑!对大汉与乌孙王族的污蔑!臣妾支持大王上书皇叔,将此事彻查到底!事关臣妾清誉,皇叔必当严查,为了大汉的颜面,不惜一切代价!”

  刘烨面无惧色,军须靡倒是慌了神:“公主稍安勿躁,这种小事用不着惊扰大汉皇帝,还是由本王来解决吧!”

  “也好,希望大王能给解忧一个公正的交代,如若不然,解忧亲自上书皇叔,自有人来讨个说法!”

  “公主放心,放心,本王向你保证,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军须靡死也不敢跟大汉皇帝作对,刘烨的态度如此坚决,他不信也得信了。

  刘烨扫向做贼心虚的须其格:“下作之人只能想出这种下流的手段吧,自己不要脸就算了,还连累别人也当傻子,真不知道是何居心!”

  “你说谁下作……”须其格话刚出口就慌忙捂住嘴巴,她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刘烨毫不掩饰对她的讥讽,朝军须靡一拜:“谁是谁非已经显而易见,一切全凭大王定夺!”

  军须靡那张老脸红一阵青一阵,怒视着须其格:“都是你干的好事!”

  “我,我……不是啊,不是我……”须其格现在只有狡辩的份儿了。

  莫巴一家人吓破了胆,莫巴跪爬到刘烨面前,磕头求饶:“右夫人,右夫人,放过我们吧,我们贫民老百姓,禁不起吓唬啊,我们是被逼的……”

  刘烨面无表情径直而去,不管是什么原因,她再也不要原谅那些对不起她的人。

  第三十五章 未雨绸缪

  刘烨在蒙古包外看到冯嫽和师中,还有手执佩剑蓄势待发的常惠,顿时明白过来,连忙挥手,示意他们都散了吧。

  常惠瞪着刘烨身后的蒙古包,愤愤不平地跺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都是在问候军须靡和须其格的十八辈祖宗。

  师中理解他的心情,英雄无用武之地,确实是件挺憋屈的事,但刘烨不打算让他们插手,应该已经顺利解决了那件事。

  之前,冯嫽始终不好意思告诉师中和常惠,其实刘烨和翁归靡两情相悦,他们互相喜欢也准备在一起,但两人之间的确没有那种关系。

  师中反应迅速,很快意识到须其格为什么跟军须靡一起去,还要带上莫巴一家人。男女私通的罪名要是放在大汉,那是要有性命之忧的,虽说在洗浴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但军须靡毕竟是昆莫,刘烨和翁归靡同属王族,为了维护王族的颜面,也是要有个说法的。

  况且,扩建赤谷城一事让军须靡大伤脑筋,这项开支对本就不太宽裕的乌孙国库来说有些吃力,不过赤谷城建成以后的收益,可以预见是很可观的。猎骄靡之所以坚持扩建赤谷城,不仅是张骞的提议让他看到了光明的前景,他自己也认定这是造福百子千孙的大事。

  乌孙的地理位置举足轻重,赤谷城更是连接了西域的交通要道,不管是西域诸国还是大汉的商旅使者都得从这儿经过。西域物资贫乏,祖祖辈辈都是拿猎物交换粮食,开采天然矿藏换取衣物用品。

  从商这条路是乌孙必然的选择,扩建赤谷城势在必行。

  猎骄靡时期国库空虚,解决国民温饱问题之前,他没有余力付诸行动,临终之时拉着孙子军须靡的手千叮万嘱,交代他一定要实现这个愿望。

  在大汉的帮助下,乌孙的国力提升不少,军须靡一向勤俭,多年下来倒有一笔积蓄。与长老大臣们讨论扩建赤谷城之前,军须靡和翁归靡暗中去过几次赤谷城,经过调查,做出比较接近的预算。

  预算在军须靡能接受的范围内,想起祖父的殷殷嘱托,沉寂许久的心狂烈地跳动起来。他要扩建赤谷城,有生之年一定要成功。

  然而,朝中长老大臣们并不像他这么乐观,他们认为此事行之过早,乌孙应该养精蓄锐,等国库富足的时候再动赤谷城的念头。因为,匈奴的威胁时刻存在,边境的平民百姓很多连饱饭也吃不上。如果在这种时候,匈奴发动侵略,乌孙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他们这番话,军须靡根本听不进去,匈奴的威胁何时不存在才奇怪了,畏手畏脚能干什么大事。但他又不能直接反驳他们,只好将提议延后。

  不同于保守中立的长老大臣,翁归靡是站在军须靡这边的,他也认为扩建赤谷城势在必行,拖延下去只会耽误乌孙强盛。匈奴固然可怕,但他们还有大汉这座靠山。大汉皇帝早想拔掉匈奴这颗眼中钉,正愁时机不成熟呢,如果乌孙与匈奴交战,大汉一定会来帮助盟国,将匈奴彻底歼灭。

  正因如此,匈奴不敢轻易对乌孙发兵,他们也怕乌孙豁出去了,若是来个玉石俱焚,得利的就是死对头大汉。

  有翁归靡的支持,军须靡也有了信心,为免跟长老大臣发生正面冲突,便将此事交给翁归靡处理。但军须靡渐渐发现,翁归靡在朝中的声望越来越高,那些无动于衷的长老们开始对扩建赤谷城产生兴趣,甚至还主动询问翁归靡相关事宜。

  军须靡开始反思,难道他给翁归靡太多权利了?想想也是,翁归靡是乌孙的使者,每当其他国家来访,都是他出面,大汉那些农业纺织人才跟他最熟悉,就连解忧公主跟他走得也很近!还有,翁归靡是乌布吉长老未来的孙女婿,乌布吉这个老滑头,肯定会帮他树立威信!

  翁归靡位居左贤王,本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万一风头盖过了他这个昆莫,以后乌孙的事还是他说了算么!

  所以,军须靡对翁归靡的戒备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须其格污蔑翁归靡与刘烨的关系,只是挑起事端的导火索。军须靡没有深究,是因为他不想深究,他等不及借这个机会打压翁归靡,至于刘烨只是个牺牲品。

  师中和刘烨已经将整件事看透,他们交流起来也就容易得多。

  “刚才那种情形,我不得不为左贤王说句公道话,为了维护我的声誉,连皇叔都搬出来了。这样做虽然化解了这场危机,但军须靡和须其格以后一定会处处提防我。”刘烨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们。

  “说得好,他们那种人自以为是心胸狭隘,公主就不该给他们留面子。”冯嫽觉得解气,忍不住拍手叫好,“我没在现场都觉得浑身舒服,公主你早该这样做了。”

  常惠也觉得痛快:“他奶奶的,自从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成天受他们的窝囊气,真恨不得一刀砍了他们。”

  师中一言不发陷入沉思,刘烨很想听听他的意见,问道:“师大人,你是否觉得我刚才的举动不妥?”

  师中摇摇头,沉静的眸子浮现出温柔的笑意:“并无不妥,公主是时候强硬了,我们忍让多时,实在是委屈了你,这种情形要是再退让的话,那就是软弱可欺了。”

  刘烨松口气:“那就好,师大人,我决定了,以后再也不看谁的脸色,管他是乌孙昆莫还是匈奴单于,谁也别想冒犯我们大汉的威严。”

  常惠听得热血沸腾:“好,太好了,公主你一句话,我常某人上刀山下火海,眼睛都不眨一下。别说是一个区区的乌孙昆莫,匈奴老贼来了,我也照样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冯嫽失声笑起来:“常将军每天喊杀喊打,莫不是怕你的刀生锈了吧!”

  常惠双手叉腰,嘴一撇:“哼,可不是么,再不见血,只怕真要生锈了。”

  “公主……”师中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往前倾着身子,“你可知道扩建赤谷城一事?”

  刘烨一怔:“知道,当然知道,这事谁不知道,草原上挤羊奶的小姑娘都想着拿羊奶去赤谷城换件衣裳穿呢!”

  师中点点头:“不如,我们就趁这个机会去赤谷城吧!”

  “去赤谷城?”刘烨茫然,这段历史可是毫无借鉴的,但谁说自己一定要按照历史的安排走呢!

  冯嫽凑过来说:“师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公主去赤谷城暂避风头吗?军须靡和须其格对公主起了戒心,眼下公主和左贤王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离开一段时间,省得那些长舌头的家伙搬弄是非,是这个意思吗?”

  “这只是其中之一……”师中看向刘烨,静待她的回答。

  刘烨想了想,说:“如今扩建赤谷城,乌孙的发展重心也将转移过去,我先过去参与扩建,不仅能熟悉情况,还能在百姓中树立威信。”

  师中赞许地笑道:“公主果然冰雪聪明。”

  刘烨转念一想,又道:“可是,乌孙那些长老们敏感多疑,只怕他们会堤防啊,一定会横加阻挠,防止我们探清虚实。”

  “这是自然,对乌孙而言,不管是大汉还是匈奴,都是敌人。只是相比之下,与其被匈奴奴役,不如与大汉结盟,哪怕日后真成了附属国,也不至于流离失所。”师中分析地头头是道,“无论我们如何示好,他们都不会放下戒备,既然如此,何不为我们自己多打算呢,探清乌孙腹地虚实,大汉及早收服乌孙,我们也算不枉此行。”

  常惠猛地拍下大腿,盯着师中俊美绝伦的侧脸,感叹道:“师大人啊师大人,你以前在乐府跟李延年混日子真是委屈了,你这等才智,中尉府咋就没发现呢!”

  师中愣了下,咳了几声:“好吧,既然常将军都看出来了,师中也就不瞒各位了,师中正是受中尉府所托协助公主的。”

  常惠没想到竟被自己蒙准了,张大的嘴巴好半天都没合拢。

  冯嫽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我就说呢,师大人琴弹得好也就算了,为人处事也是毫无挑剔,原来是中尉府的人啊!”

  刘烨想象着赤谷城建成的样子,心里涌起无限豪情:“好,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去赤谷城!”

  第三十六章 诡计多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蒙古包里的军须靡气愤难平,他乃一国之君,居然被女人们摆布地如此狼狈。一个是恃宠而骄的须其格,小肚鸡肠三天两头没事找事,一个是高高在上的解忧公主,虽然她从来不摆架子,但就是给人这种感觉。

  方才刘烨说的那番话,每个字都让他如坐针毡,听着令人无法接受,却又无力反驳,而他想要打压翁归靡的计划也就此落空了。

  须其格仍是死不认账,横眉竖眼指着趴在地上不停磕头的莫巴一家人,大呼小叫道:“你们这些贱民,不是说看见右夫人和左贤王做过那种龌龊事吗,怎么当着他们的面又不肯说了呢!你们这是要存心给我找难看哪,是不是,是不是?”

  莫巴的身体在抖,声音也抖得找不着调:“左、左夫人,小的不敢,不敢啊……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呀……”

  “不敢?那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现在给我当着大王的面说清楚,你说,右夫人勾引左贤王做下流事,你快说啊!”须其格拍桌子砸板凳,尖尖的十指划过膝上织锦缎长袍,划出深深浅浅的痕迹。

  莫巴的头更低了:“我、我、我不知道他们……”

  “什么?你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都是在说谎么,你骗了我还不够,还要骗大王说你不知道!哼,莫巴,你诋毁王族可是死罪,别怪我没给你们留活路!”须其格这样说,像是恐吓又像是提醒,提醒莫巴一家人想活命该怎么做。

  “我没有,没有诋毁王族……”莫巴吓得只知道磕头了,“左夫人,大王,大王,求求您了,求您饶了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还敢说瞎话,我看你是真的活腻歪了!”须其格怎么可能让军须靡知道一切,连忙召来几名侍卫,“把莫巴一家人给我带下去,拔了他们的舌头,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莫巴吓傻了:“左夫人饶命,不关小的事啊,小的只是……啊,啊……”

  眼看莫巴就要被侍卫带走,莫巴的老婆突然挺直了腰,看也不看须其格,直盯着军须靡,一字一句地说:“大王,这些话都是左夫人教我们说的,污蔑左贤王和右夫人的也是她,是左夫人!”

  须其格的脸扭曲了,抓狂地吼叫:“胡说,一派胡言!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他们带下去,拔掉舌头,不,直接砍掉他们的头……”

  侍卫上前抓住莫巴的老婆,莫巴的儿子猛地跳起来推开他们,继续说道:“大王,我娘说的没错,就是左夫人指使我们这样做的,她还威胁我们,如果不照做就把我们赶出赤谷城……”

  莫巴的老婆挣扎之间叫起来:“冤枉啊,大王,我们说的都是真的,左夫人要拔掉我们的舌头,就是不让我们说实话……我们不说也难逃一死,干脆都说出来好了,须其格,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不配做我们乌孙的左夫人……”

  “反了,反了……”须其格一把拔出军须靡的佩刀,就要往莫巴的老婆身上砍去,军须靡一挥手将那把刀打落,虎目圆睁喝退了须其格。

  侍卫们将莫巴一家人捆绑,听候发落,军须靡略显疲惫地摇摇头:“算了,让他们去悠游牧场喂马,三年之内不许回来。”

  莫巴一家人被带走了,被判三年劳作总好过受拔舌之苦。军须靡无力追究,须其格却像个疯子没完没了。

  “大王,你怎么就放过他们了,你糊涂了啊,他们看见左贤王和那个贱人的丑事了,你再问下去就能问出来的……”

  “够了!”军须靡怒吼一声,扬手就是两巴掌,打得须其格眼前直冒金星,她趴在虎皮毯子上,双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喃喃道,“你又打我,你为那个贱人又打我……”

  “这都是你自找的,你教唆他们造谣目的何在,你看左贤王和右夫人不顺眼,就要本王为你出气是吗?好你个须其格,你连本王也敢戏弄,本王真是愚蠢,居然相信你的谎话……”

  “大王,我没有骗你啊,他们两个的关系真不一般,不仅是马厩这回,他们早就在外面过夜了。”须其格据理力争。

  “你当本王是蠢的?”军须靡恨得咬牙,抬手又要打她。

  “大王,你听我说,听我说……他们在一起待了两个晚上,想做什么做不了,我才不相信他们的关系那么简单……”须其格拉住军须靡的衣袖,喋喋不休地说。

  军须靡不屑理她拂袖而去,须其格急道:“扶玛,这都是扶玛告诉我的,她可以证明我没骗你啊,大王!”

  “扶玛?”军须靡记得这个名字,“她不是乌布吉长老的孙女吗?”

  “是啊,就是她,她和左贤王原本情投意合,要不是那个贱人,他们现在还好着呢,下个月就要正式成亲的。乌布吉长老这么在意左贤王,还不是因为扶玛离不开他么!那个贱人来到乌孙,理应是来服侍大王你的,可她倒好,竟然看上了年轻力壮的小叔子,她这不是明摆着嫌弃大王么!”

  军须靡的脸色很难看,须其格语不惊人死不休:“那个贱人为了能和左贤王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先是挑拨左贤王和扶玛的关系,无所不用其极,不惜用自己的身体诱惑血气方刚的小叔子。她硬生生地将这对青梅竹马拆散,她就是无耻到这种程度啊!”

  “扶玛终日以泪洗面找我哭诉,还闹腾着要找乌布吉长老出面,臣妾为了大王着想,当然不想家丑外扬,便答应了扶玛,帮她挽回左贤王的心。臣妾为大王不值啊,那个贱人就算没有你的子嗣,她也是你的夫人哪,怎能红杏出墙呢,而且还是对自己的小叔子下手!这种丑闻要是传出去,大王颜面何存,咱们乌孙不就成了人家的笑柄吗?”

  “大王,你想想吧,就算我是个蛮不讲理的女人,但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啊!扶玛要不是伤透了心,怎么能找臣妾哭诉,还不就是让臣妾帮她做主么!大王,你要是还不相信,就去试探下左贤王吧,他要抛弃扶玛,跟那个贱人在一起,你只要提他跟扶玛的婚事,就知道谁在撒谎了。”

  军须靡的眉头越皱越紧,须其格来拉他也没有推开,颓然坐回到虎皮毯子上,沉吟片刻,问道:“且不说马厩这次吧,左贤王与公主第一次独处整晚,扶玛就该说出来啊,她为何不说?”

  须其格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那次是个意外,谁能想得到呀!扶玛害刘烨不成,反而给她机会与翁归靡交好,扶玛吃了这种哑巴亏后悔地要死,要不是须其格再三保证还以颜色,早就一头撞墙去了!

  “这,这个……”须其格眼珠子一转,假惺惺地装着抹泪,“要不怎么说女人都傻呢,左贤王跟那个贱人好上了,扶玛还是对他一片痴心,只要他能回心转意,一切都不计较。扶玛她怕事情闹大,她和左贤王就再也走不到一起了,宁愿自个儿伤心也不肯说出他们的丑事。大王,臣妾明白她的心意啊,因为,臣妾对大王也是如此,只要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须其格一席话听起来牵强,仔细想想却又能说得通,军须靡察觉到翁归靡对刘烨的感情不一般,正想找机会试探,这样一来,倒是给他省了好多工夫。

  “希望你这次没有骗本王!不然,别怪本王不顾夫妻情分!”军须靡决定再信她一回,也给自己找台阶下。

  须其格眼前一亮,忙道:“臣妾向大王保证,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啊……”

  第三十七章 心生怨怼

  军须靡也是那种想到什么就要去做的人,刘烨拐弯抹角骂他昏君,这口闷气还没吐出来,又从须其格嘴里得知她和翁归靡确实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很窝囊。

  身为当事人,自己的老婆和自己的兄弟搞婚外情,原本应该气到吐血,把这对奸夫淫妇狠狠抽打凌虐至死方才解恨。但军须靡的反应却是相当平静,还有心思计划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之所以存得住气,并不是他顾忌自己的身份,也不是想给他们留条活路,更不是打算既往不咎诸事不提。而是他根本没把刘烨放在心里,因为在乎所以在意,他和刘烨没有夫妻之实,更没有所谓的夫妻感情。如果牺牲一个不在乎的女人,就可以将风头正盛的左贤王打压下去,那么,他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古往今来,争权夺势这码事他见得多了,祖父猎骄靡经历丧国之痛,卧薪尝胆卷土重来,重新坐上乌孙昆莫的王位,这其中的痛苦太多太多难以言说。他军须靡要是将祖父留给他的王位拱手让人,日后还有什么颜面去见祖先哪!

  泥靡年纪尚小,想要担负起一国之君的重任估计还得十年八载,在此之前,乌孙王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其实,军须靡对翁归靡没有多少恨意,反而打心底里当他是好兄弟,但与一国之君的威望相比,手足兄弟也是可以牺牲的。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为了将王位顺利地传给长子泥靡,军须靡开始打起了翁归靡的主意。短短三年时间,翁归靡已经从不招待见的世袭王侯,成为了世人敬仰名副其实的左贤王,他的精明圆滑化解了一次次外交危机,不仅是那些爱挑毛病的长老大臣心生敬意,城中的老百姓更是将他奉若神明。

  况且,还有三代老臣乌布吉长老为他保驾护航,如果他真有谋反之意,恐怕也难奈何得了。

  想到这儿,军须靡紧紧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想到了如何对付翁归靡,没错,就这么办!

  每天清晨,朝中长老大臣都会照例出席早朝,军须靡身体不适的时候,就由翁归靡代为听政。自从军须靡发现他在朝中威望渐长,就不敢再掉以轻心,哪怕身体不舒服也硬撑着上朝。

  军须靡以询问试验田进展为借口,将解忧公主刘烨请了来,有意无意地打量她波澜不惊的面容,心想看你还能威风多久,待会儿莫不要跟翁归靡当场翻脸才好。

  刘烨留意到他的注视,当即报以甜美的微笑,她的笑容如阳光般刺眼,军须靡慌忙移开视线。

  简单地问了一些政务,装模作样地请刘烨汇报下试验田的情况,早朝快要结束的时候,军须靡朝身后的侍卫使个眼色,侍卫连忙奉上一件蒙着绒布的物事。

  “乌布吉长老,左贤王,请上前来!”军须靡笑得诚恳温和,任谁都看不出来他心里的卑鄙伎俩。

  乌布吉和翁归靡相视一眼,各自猜想军须靡的用意,以及那件物事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们都是朝中呼风唤雨的人物,说话做事之前都要先思量的,揣摩圣意也是自然而然养成的习惯。若是没有这份小心,他们怎能成为人上人呢!

  想归想,乌布吉和翁归靡还是一起走过去,朝军须靡恭恭敬敬地施礼,齐声道:“大王有何见教?”

  军须靡熟络地挥挥手,语气极其平和:“不必拘礼,不必拘礼,本王给你们看件东西而已,来,端给乌布吉长老和左贤王瞧瞧。”

  侍卫掀开紫色绒布,一件晶莹剔透的玉器顿时呈现于众人眼前,玉器为圆盘状,直径约为二十公分,厚度约为七八公分,玉质洁白细腻通透圆润宛如羊脂。刘烨看了一眼,几乎就能立刻肯定这是价值连城的和田玉。

  这么大件天然和田玉绝对算得上是稀世之宝,别说是在物资富足的现代,不管放在哪个朝代都是宝贝,军须靡拿着这件宝贝给他们看,难道就是为了纯粹的炫耀?不,不会这么简单!

  刘烨眼中的军须靡虽不太精明,但也不至于像个暴发户,见人就炫耀他的资本,况且,当着这么多位长老大臣的面炫耀,他就不怕人家眼红,三更半夜入室抢劫杀人灭口?

  看到这块和田玉,乌布吉和翁归靡同时倒吸口气,他们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他们拥有的宝贝都是普通人没机会看上一眼的。乌布吉和翁归靡自然是识货的,所以才会目露惊奇,因为即使是他们也没见过这等稀奇的宝贝。

  军须靡将他们的惊讶收于眼底,嘴角浮现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再看其他人垂涎三尺的模样,心里只觉更痛快了。他费尽心思演这出戏,就是想要这种效果。

  “回禀大王,这是一件上好的和田玉啊!”乌布吉以为军须靡找他来辨认,忙不迭地拱手道。

  军须靡点点头,又看向翁归靡,翁归靡忙道:“确实如此,臣弟也认为这是世间罕见的宝贝。”

  军须靡一撇嘴,侍卫随即将宝贝递上去,军须靡拱起中指扣了几下,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嗯,既然你们都这样认为,本王也就不怀疑了,之前听声音确认了几分,但又不能完全肯定,所以才叫你们来看看。”军须靡顿了下,忽然笑道,“毕竟这是送给二位的贺礼,若不是上好的和田玉,怎能拿得出手啊!”

  乌布吉愣了下,随之反应过来,受宠若惊地睁大双眼张了张嘴。翁归靡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直觉地想逃走。刘烨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讥讽笑意,原来这就是军须靡的真实用意,他以和田玉做探路石,无非是想逼着翁归靡当众坦白。

  翁归靡要是迫于压力接受贺礼,选择跟扶玛和好,就无疑是一巴掌打在了她刘烨的脸上。反之,翁归靡若是不为所动拒绝这门亲事,就等于是与乌布吉家族作对,以后休想得到乌布吉家族的支持。

  上次对质虽说全身而退,但显而易见,军须靡压根就不相信他们,思来想去想出这种招数试探翁归靡。送出一件宝贝就能收服乌布吉家族和左贤王,怎么看都是划算的,如若不然,他也没有任何损失,翁归靡与乌布吉决裂,这件宝贝也省下了。不管结果怎样,军须靡都能睡个安稳觉了  刘烨面无表情,军须靡心里开始得意,最起码这个倔强的女人笑不出来了。而翁归靡一脸为难的表情,也极大程度地取悦了他,这场戏注定很精彩啊!

  翁归靡与扶玛闹不和的事,乌布吉长老还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所以才尽职尽责地配合军须靡自导自演的这出戏,完全没意识到他也被利用了。

  乌布吉始终以为翁归靡深爱着扶玛,这桩婚事就是板上钉钉再无变数,哪能想到翁归靡和刘烨的那些事,更想不到军须靡的阴险用意。

  “臣惶恐啊,臣的家事怎好惊扰大王,这份厚礼受之有愧啊!”即使乌布吉想要这件和田玉,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军须靡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乌布吉长老不用跟本王生分了,就凭你这些年来的功劳,这份礼也是受得起的。如今乌布吉家族与左贤王联姻,就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了,本王还担心出手寒酸,两位看不入眼呢!”

  “哪里,哪里……”这番话听得乌布吉心花怒放,军须靡这么给面子,不就是肯定了他长老之首的地位么。

  军须靡搞定了乌布吉长老,对付翁归靡就更有信心了,他看向一言不发的翁归靡,调侃道:“即将迎娶长老的孙女扶玛,你是不是开心地说不出话了,哈哈,好啊,好得很呀,王室又要办喜事了,你们别再拖拖拉拉了,就下个月初十成亲吧,算一算还有二十天,来得及准备啦……”

  “大王!”翁归靡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从容道,“臣弟以国家社稷为重,儿女私情暂不考虑,眼下扩建赤谷城才是当务之急,怎能为了私事延误国事呢!这件宝贝价值连城,理应充入国库,如此一来,开支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军须靡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不慌不忙地笑起来:“本王知道你为国为民的心意,但也不能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啊!男子汉大丈夫,先成家后立业,本就不冲突嘛!再说了,赤谷城的扩建还在考量中,具体需要多少花销还在计算,没有这块玉,国库也能应付得来,这就不用你来操心了,你呀,就准备好做新郎官吧!”

  “臣弟为国效忠,绝非只为一己私利,扩建赤谷城功在当代利在千秋,难道大王不记得先王的嘱托了么!臣弟今日若是收下这件厚礼,他日再有王侯娶妻长老嫁女,大王又将如何是好?难不成要将国库里的珍藏都拿出来送礼吗?臣弟在此提醒大王,如果无法保证一视同仁,就不要开此先河,以免让人认为大王厚此薄彼处事不公!”

  翁归靡将军须靡送礼提升到清正廉明的高度,就算军须靡不服乌布吉不满也不能当众反驳,他这些话说到了其他人的心坎里去,纷纷点头称是。

  军须靡再也笑不出来了,咬咬牙沉声道:“贺礼一事暂不说,本王给你和扶玛定下婚期不为过吧,你们从小青梅竹马,现在也该把婚事办了啊!”

  翁归靡狠下心,道:“臣弟的私事不劳大王过问!”

  军须靡再次败下阵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哼了声,扬长而去:“好,算本王多管闲事了,你的私事跟乌布吉长老说去吧!”

  众人送走没捞到半点便宜怨气难平的军须靡,各自心里打着小算盘,乌布吉长老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喜怒不言于表的翁归靡,眼里闪过一丝怨怼。

  第三十八章 狼狈为奸

  西域诸国境况贫寒,即使匈奴国力最强,还是得靠侵略过活。勉强能与匈奴抗衡的乌孙国也是如此,除了昆莫脚下的赤谷城尚有盈余,其他部落仍在温饱线上挣扎。

  草原某处的蒙古包整洁光亮,数步之外就能闻见诱人的奶香,隐约混杂着花草的芬芳。掀起刚刚换过的崭新门帘,精致的鸾凤刺绣金光闪闪,五彩丝绳编织的流苏尽显奢华气派。

  足以容纳几十人休息的蒙古包,正中央的毛皮毯上只坐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他们在玩丢沙包的游戏。沙包是用最上等的缎子缝制的,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看起来挺沉的。小孩攥在手里用力丢向女人,女人花枝乱颤地笑着躲闪,砸倒了身后的白玉花瓶,花瓶表面生出几道裂缝,女人只是看了眼,丝毫没放在心上。

  “娘,沙包不好玩,我们不如玩刀子吧,你让她们都进来,看我这次能不能丢中她们的脑袋!”

  “哎呀,儿子喂,你上次打瞎了人家的一只眼,娘还赔了不少钱的,你这么快就忘了么,拿刀子丢脑袋会死人的。人都被你弄死了,以后谁来服侍我们啊!”

  “死就死呗,她们都是贱民,瞎一只眼算什么,死了也白搭,死一百个也白搭。大不了……”小孩粗鲁地将沙包撕破,取出里面沉甸甸的金子,“大不了,给她这个还不行么,她们见了这个眼都直了,拿这个当眼睛岂不是更好!”

  “哈哈,我儿子好聪明啊,这都被你想到了,拿金子当眼珠子,只怕她们做梦都得笑醒吧!”

  “那就这么说了,你快点让她们进来陪我玩,我正闷着呢,还有,我那把刀,父王赏给我的那把刀。”

  “好哩,好哩,你别着急,娘这就去把她们叫来,你父王赏你的刀,我找找看,应该是放在这里了……”女人转过身看到近在眼前的男人,先是一愣,随后笑逐颜开,甜腻地唤了声,“大王……”

  军须靡下朝看到须其格陪泥靡玩耍,原本想换个地方休息,听见他们的对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须其格像得了软骨症,整个人瘫倒在军须靡怀里,看他脸色不太好看,斟酌着开了口:“今儿个早朝说什么了?是不是那些缺心眼儿的又在唧唧歪歪……”

  军须靡冷漠地扫了她一眼,恨声道:“你才是缺心眼儿的,有你这样教孩子的吗?听你说的那些混账话!”

  说着,军须靡弯腰捡起被泥靡踩在脚下的金子,在须其格眼前晃了晃:“这是金子啊金子,不是泥巴让你们踩来踩去,一块金子能换一匹天马,足够普通老百姓一家四口一整年衣食无忧。”

  军须靡将金子丢到须其格身上,气呼呼地直奔那个白玉花瓶而去:“这个花瓶是贡品,虽说没有和田玉那么值钱,却也能抵得上几座蒙古包。你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让泥儿砸了,这些都是你的东西吗?你靠自己的双手赚过一个铜板吗?”

  须其格不用再问,也知道军须靡心情不好,昨晚军须靡还说想出法子教训翁归靡和刘烨了,今早上朝的时候还是信心满满,怎么回来就变了个人呢!

  军须靡在气头上,看见泥靡不以为然地比划着手里的刀,一把夺了过来,冲他咆哮道:“不争气的东西,都被你娘娇纵惯了,对下人们非打即骂,长大以后还得了么,要是你继承了王位,你就是不折不扣的昏君,乌孙就要毁在你的手里……”

  闻言,须其格硬着头皮也得出面说几句了,她笑嘻嘻地拉住军须靡,偷偷踢了泥靡一脚,示意他说些好话哄军须靡开心。

  泥靡阴鸷的目光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装作不懂须其格的意思,拍拍屁股径自走出了蒙古包。

  “看哪,看他那幅样子……”军须靡怒火攻心,剧烈地咳了几声,指着踹开门帘大摇大摆走远的泥靡,“连本王的话都听不进去,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啊,本王怎能放心将乌孙交付给他啊……”

  须其格黑着脸,她最见不得有人骂她儿子,包括军须靡。泥靡是她全部的希望,她现在忍辱负重都是为了将来的辉煌,要不是认定了泥靡是昆莫继承人,她又岂会忍气吞声这么多年。

  话虽如此,须其格又不得不讨好军须靡,她们娘俩要想在乌孙混下去,还不得仰仗他这个昆莫么!

  “大王……”须其格拖着腻死人的腔调,一如既往施展媚功,不管军须靡心情好不好,她都有自信让他服服帖帖。

  一国之君又怎样,回到家里只是个普通的男人,照样需要女人的安慰。就算在外面受了不得了的气,只要躺在女人怀里就啥事都没有了。

  须其格媚功了得,对付男人自然很有一套,她跟军须靡多年夫妻,依然独享宠爱跟她炉火纯青的功力是分不开的。

  然而,此时的军须靡像是冰封了似的,任她如何献媚都不理睬,眉头越皱越紧,夹死几只苍蝇都没问题。须其格投怀送抱他懒得搭理,须其格双手其下他无动于衷,总之须其格怎样努力都无功而返。

  “大王,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给臣妾听听嘛,自个儿憋着多难受啊,臣妾给你出出主意啊!”

  军须靡看也不看她,兀自想着心事,当须其格是个透明人。须其格撅着红艳艳的唇,葡萄般的大眼睛眨啊眨的,似是能滴出水来,她也想学儿子拍屁股走人,想了想还是决定留下来陪她的靠山。

  过了好半晌,军须靡猛地拍了下她的大腿:“翁归靡跟解忧公主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他们现在不知道怎样嘲笑本王呢!”

  须其格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心想你不舍得拍自己,拍她就使那么大的劲儿。但听他说了这句话,好像明白了什么,嬉皮笑脸地应和道:“谁说不是呢,他们两个就是有一腿啊,以前臣妾说的时候,大王还不相信呢,怎么样,现在信了吧!”

  “大王呀,是不是他们两个贱人又给你添堵了啊!”须其格试探着问道,看军须靡没有吼她,放心说道,“嗨,他们这两个不要脸的,卑贱无耻下流,给大王你提鞋都不配,哪有资格嘲笑你呢!”

  军须靡长长地吐口气,心里感觉舒坦些了,这些话他说不出口,有人帮他骂出来倒也痛快。

  须其格除了媚功了得,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寻思着这回马屁拍到地方了,接下来说话就更放得开了。

  “要我说呢,对付这种贱人,绝不能心慈手软。把他们当人看,一个个非往驴群里钻,大王你宅心仁厚,做事不想做绝,总想给他们找个台阶下。可你这番苦心,人家根本不领情啊,反过来还要埋怨你多事……”

  “是啊,那个不识好歹的翁归靡居然说本王多管闲事,你说我能咽下这口恶气吗!”军须靡啐了声,额头直冒青筋,拳头握得咯咯直响,“这要不是在朝上,我非得把他抓过来揍一顿不可。臭小子翅膀长硬了,不把我这个大王放眼里了,他以为自己是谁,不就是个下贱牧女的种么!要不是左贤王家只有他一个继承人,八辈子也轮不到他跟本王共处一朝!”

  须其格笑得谄媚:“大王说的一点儿都不假,像他那种贱种,做出这种丢人的事也是情理之中。既然他不仁,你也不用再留情面,干脆就来招狠的,让他和那贱人从此再无立足之地!”

  “哦?”军须靡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来招狠的?你的意思是……”

  须其格附身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军须靡的嘴角不由自主微微上扬。

  第三十九章 笑里藏刀

  须其格没有辅佐君王的能力,也没有教导孩子的本事,更没有治理国家的学识,她有的就是害人的馊主意,通常脑瓜子稍微一转,就能想出个置人于死地的法子。

  她恨刘烨入骨,以往顾忌军须靡和翁归靡,所以没敢下狠手。但如今军须靡和翁归靡闹不和,看刘烨也不顺眼,巴不得将他们两个都打进阎王殿。

  有军须靡默许,须其格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她等待多时的机会终于到来,这次她一定要让刘烨永世不得翻身。

  须其格满脑子龌龊念头,她想出来的主意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手段俗不可耐,却又相当有用,还能娱乐大众。一般人的心理都是这样,嘴上嫌俗气,但越俗气的事就越想看,边骂边看,看得不亦乐乎,骂得津津有味。

  正是抓住了这个普遍的心理,须其格深信她的计划会成功。军须靡在朝上逼着翁归靡就范,翁归靡非但不妥协,反而将他一军,根本没把这个王兄放在眼里。刘烨也是,那张嘴犀利地要死,人家还没说出个所以然,她早就搬出了一大堆狗屁道理。

  他们之所以如此嚣张,不就是看准了军须靡没有真凭实据么!就算他们已经好上了,没人看见也是白搭,反正没人有能耐撬开他们的嘴,就算有人怀疑也休想问出来什么!

  没有证据就制造证据!这就是须其格的计划!如何制造证据那就不用别人操心了,对她这个情场高手来说,平时研究的就是让人如何发情,军须靡被她收拾地服服帖帖,对付他们自然也有一套!

  当然,她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什么时间部署整个计划,她有个直接而有效的好方法,不仅能让他们暴露现行,还能让他们身败名裂臭名远扬。

  为此,须其格特意派人去了趟匈奴,找她的亲信讨了瓶秘制的宝贝,有了这件宝贝,她就可以为所欲为,将翁归靡和刘烨操控于手掌心。

  从乌孙到匈奴,往回不过两日,须其格拿到那件宝贝,喜得合不拢嘴,接下来,就看军须靡安排这场好戏了。

  军须靡找来乌布吉,说是要为上次那件事跟翁归靡讲和,表面上这样讲,暗地里又将乌布吉刺激了一把。

  “朝上逼婚是本王的不是,本王应该事先问清楚左贤王有没有成亲的打算,直接就给他和扶玛定下婚期,还当着众位长老的面送了贺礼。结果却被左贤王义正言辞地拒绝,本王颜面尽失也就算了,只怕影响了兄弟间的感情哪!”

  军须靡只字不提乌布吉长老受到的屈辱,把自己说成最丢脸的那个人,他这虚招耍得不错,乌布吉长老不仅没有怀疑他,反而对翁归靡怨念更深。

  “大王言重了,大王体恤臣民有目共睹,何谈颜面尽失呢!左贤王为人耿直了些,您突然提到成亲这回事,他没有防备,所以才会冒犯您啊!还请大王莫要放在心上,兄弟俩尽释前嫌!”

  “长老说的是啊,本王心想左贤王对扶玛情深意重,他们的婚事确实不用本王操心。这样好了,今晚设宴把他请来,就由长老当回和事佬,帮我们兄弟讲和吧!”

  “老臣领命!”

  “那好,你这就去跟他说一声,务必让他晚上过来!哦,对了,让扶玛也来吧,你看合不合适呢?”

  “这……”

  “好了,你看着办吧,都交给你了,你觉得谁合适过来就让谁来,今晚的酒宴主要是为了本王与左贤王和好,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乌布吉百感交集地回到家,自从上次早朝不欢而散,他就格外关注扶玛的一举一动。这一看可不得了,好端端的草原之花竟好似凋零了,原先青春健康的脸庞变得枯槁憔悴,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深地陷了进去,怎么看都像是老了好几十岁。

  看到扶玛这幅样子,乌布吉不用问也知道她和翁归靡之间发生了什么,翁归靡在朝上的表现让他寒心,就算想要抛弃他的孙女,也不至于公然反对军须靡,让他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

  很明显的,翁归靡反应如此激烈,恰好证明了他心虚,他辜负了扶玛,惟恐有人提起他们的婚事,哪怕那个人是昆莫,他也全然不顾。

  那么,翁归靡改变心意的原因是什么呢?扶玛虽说脾气骄纵,对他却是真心实意的啊,他们两个从小就在一起,怎么能说变就变哪!

  这时,扶玛起身朝他走过来,双眼无神形容枯萎,就像是个游魂漫无目的地游走,眼里完全没有他这个祖父。

  乌布吉喉间一紧,心里酸涩难忍,不禁开口道:“扶玛,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扶玛置若罔闻,从他面前经过,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不知道她究竟要去哪儿。

  乌布吉一把拉住她,注视着她深深凹陷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扶玛失去焦距的眼眸转动了下,从他脸上一扫而过,干涩的唇微微开合,哑声道:“祖父……”

  扶玛唤了声“祖父”,之后又是那幅活死人的样子。

  乌布吉忍着心痛,忽然想到了什么,故作平静道:“今晚大王设宴,你和左贤王一起去吧!最近一直没见他来找你,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和好吧,你去换身衣服,打扮得漂亮些,跟他说几句好话……”

  话音未落,扶玛双手掩面“呜哇”一声大哭起来,她颤抖着身子蹲了下来,将头深埋在双膝间,哭得肝肠寸断。

  “扶玛,扶玛……”乌布吉从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一时之间慌了神,不停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乖孩子,别哭,别哭啊……有什么事告诉祖父,祖父为你做主……”

  扶玛抽泣着摇头,断断续续地说:“没用的,没用的……谁也没法让他回头了,他一颗心都在那个狐狸精身上,十匹马也拉不回来……他不要我了,不要了……左夫人都拿他们没辙,没人能管得了他们……”

  乌布吉听得满头雾水:“你慢慢说,哪来的狐狸精?左夫人又怎么了?这事跟她也有关系吗?”

  扶玛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焦急不安的祖父,扁扁嘴,委屈的泪水潸然落下:“祖父,我该怎么办啊,没有他我活不了啊,我不想自己这么没出息,但我就是忘不了他……你知道吗?他跟他的嫂子好上了,就是那个大汉来的公主,他们在外面过了夜,回来就要跟我散……左夫人帮我做主,可是没有用哪,他是铁了心要跟那个狐狸精在一起,他当真不要我了啊……我们十几年的感情都比不上他们一晚,我哪里对不起他了呀,他怎么能这样待我,我求他都没用,他不肯回来了……”

  扶玛边哭边说,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乌布吉却听明白了。翁归靡爱上了刘烨,所以不愿意娶扶玛。这样说的话,翁归靡的举动就能解释清楚了。

  看来,他们两人早就眉来眼去了,要不然翁归靡为何非要严惩那个桑马,不就是因为桑马冒犯刘烨了么!军须靡赏赐贺礼他不肯收,还要怪军须靡挥霍国库,这哪里是为国事着想,分明就是想要摆脱扶玛啊!

  乌布吉气得嘴唇发紫,他们乌布吉家族好歹也是乌孙长老中最有势力的,他竟敢背叛他的孙女,他也不想想这些年是谁一直帮他立威!

  要不是他乌布吉,朝里那些长老大臣有几个会拿他当回事!不过是牧女生的儿子,他真以为自己配得上左贤王的封号么!好一个忘恩负义的左贤王,现今站稳了脚跟,就等不及卸磨杀驴了啊!

  “扶玛,不要哭,祖父给你报仇,我一定不会让那对狗男女好过,他们一定会为伤害你而后悔!”

  乌布吉眼中迸射出愤怒的火花,他要让翁归靡和刘烨知道乌布吉家族的厉害,尝尝扶玛痛苦的滋味,将她所受的耻辱双倍奉还!

  乌布吉求见,翁归靡连忙起身相迎,虽然他们已经没有成为亲家的可能,但他始终记着乌布吉家族对他的支持。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悔婚一事不会影响他们的交情。

  “长老,快请进……”翁归靡恭敬地将他迎进来,朝上那事过后,他们还没有好好谈过。

  乌布吉心里恨意横生,面对他仍是一脸笑意,纵横官场这么多年,这点城府还是有的。

  “左贤王,恕老臣打扰,老臣就开门见山直说了吧,大王今晚设宴,想为上次冒犯一事跟你和好,不知你意下如何?”

  翁归靡汗颜:“王兄一番好意,何来冒犯之说?我应该向他道歉,他那样做也是因为关心我。其实,我最对不住的人是扶玛,我一直想跟您当面说这件事……”

  乌布吉佯作大度地摆摆手:“嗨,她小孩子不懂事,八成又跟你闹脾气了吧!你甭理她,我也不会帮她说话,成亲之事晚些日子又如何,左贤王志在报国,她理应赞成才是,哪能因此埋怨你呢!好了,好了,看在老臣的面子上,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这事咱们就不说了,你准备一下去赴宴吧,你也知道大王最器重你这个兄弟,你要是不肯跟他喝这杯酒,他恐怕几晚上都睡不着了,哈哈……”

  乌布吉这么说,翁归靡也不好再多言,简单收拾了下跟他同去赴宴。

  第四十章 百密一疏

  军须靡设宴,那可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须其格媚眼如丝瞟向刘烨,跟她打过几回交道总算是学精了,纵使心里得意也没有表现出分毫。

  刘烨听了师中的建议,这几天正寻思着动身前往赤谷城,只是军须靡始终没有下令动工,她这么积极恐怕又要遭须其格非议!

  军须靡变脸比翻书还快,上次被翁归靡气得不轻,转眼之间又要讲和,难道是怕翁归靡造反不成?若不是这个原因,他急着求和又是为什么呢?莫非今晚就要宣布扩建赤谷城一事?刘烨出席这场酒宴,就是要看看这对夫妻打的什么主意!

  冯嫽立于刘烨身旁,时不时地看向左后方的常惠与师中,这等酒宴必是少不了弹琴助兴,师中自然是首要人选。师中在场并不稀奇,可是常惠怎么也来了呢,要知道以往这种场合他都是在帐外候着的。

  常惠身着便服,言谈举止显得稀松平常,但他腰间的佩剑看起来又那么不合时宜,给人说不上来的感觉。

  “公主,我找师大人说句话,去去就回。”冯嫽凑在刘烨耳边轻声说了句,刘烨点头,她端起果盘神色如常地走开了。

  冯嫽在后面装作挑选葡萄,留意到常惠与师中偷偷溜出蒙古包,遂将果盘一扔,不悦地训斥起那名农场女。

  “你看看这都是什么货色的葡萄,还好意思拿来酒宴,待会儿要是大王和夫人们怪罪下来,非得把你拉出去打一顿不可!”

  冯嫽横眉竖眼没事找事,送葡萄的姑娘瞅着那一颗颗晶莹如珍珠的葡萄,硬着头皮赔笑道:“大人,这可都是上好的白葡萄啊,大王最喜欢吃这种了,我们都是挑的园中最好的……”

  “你还有理了是吧,我看你们抬了好几筐葡萄,怎么就拿上来这么一点,去,再去挑些好的来,趁酒宴还没开始,你快去哪!”

  冯嫽不耐烦地挑高眉毛,农场女咬咬唇连连点头:“这已经是挑过的好葡萄了,好吧,我再去拿些过来!”

  “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去,你别想着都把好的留给自己吃,不要忘了,整个乌孙都是咱们大王的,最好的就应该呈给大王……”

  冯嫽说话说得冠冕堂皇,周围的眼线都没觉得有异常,倒霉的农家女低着头往外走,一路上也没人过问。

  暮色降临,蒙古包周围点着几处篝火,负责烧烤倒酒的侍从们正在忙碌,等待表演歌舞的姑娘们抓紧时间练舞,都想着给大王留下最好的印象。

  农家女低头弯腰捡着水灵灵的葡萄,冯嫽随手摘了一颗塞进嘴里,皮薄肉嫩甘甜汁多,可她却将吃了一半的葡萄吐出来,皱着眉头怒道:“什么烂玩意儿,居然是苦的,喂,你是哪个果园的,你存心来捣乱的是吧!”

  “不、不会吧……”农家女哆哆嗦嗦也摘了一颗,刚要放进嘴里就被冯嫽打飞出去,“你以为我骗你的啊,听着,都照这样的拣,要一模一样的才行!”

  农家女盯着冯嫽手里的那串葡萄,只有点头的份儿了:“好的,我知道了。”

  “嗯,你先拣着,等你拣好了我跟你一起进去,免得那帮人胡乱抓你去打,你听见了吗!”冯嫽发现了常惠和师中,一颗心早就飞过去了。

  可怜兮兮的农家女连忙应声,一手拿着冯嫽给她的范本,一手翻找起筐子里的葡萄。

  冯嫽箭步如飞,趁人不备溜到常惠和师中身后,刚要开口叫他们,却听见常惠厉喝一声:“混蛋,你他妈的到底说不说?嗯?谁在偷听……”

  常惠一把将冯嫽抓到面前,看清楚是她,又随即放手,尴尬地赔礼道歉:“原来是冯姑娘啊,你不声不响跑过来,我还以为是那几个眼线呢!”

  冯嫽看了眼拎着酒壶的电线杆,不解地问道:“常大人,刚才你在骂他吗?他怎么了?”

  “可不就是他么,老子不仅要骂他,还要杀了他!找死的东西,师大人问他话也不肯说,嘴巴硬得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常惠抬手要将酒壶打翻,被师中拦下。

  师中淡淡地打量着面色惨白的电线杆,道:“被我们发现是你的不幸,你原本注定逃不过一死,但我现在给你个活命的机会,能不能把握就看你自己的了。”

  电线杆眼前一亮,感激涕零地重重点头:“多谢师大人不杀之恩!”

  “你先别高兴地太早,我只是说给你个机会,又没保证一定不杀你。”师中警惕地打量着周遭,迅速说道,“你为须其格跑趟匈奴,两天一夜不眠不休就是你为了酒里的东西吧!你老实说,酒里下的是什么药,要给谁喝,当然你也可以不说,我们直接杀了你也省去不少麻烦!”

  “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去匈奴拿回来的是这东西?我只不过个头大点被你发现了,但你不可能看见我怀里藏的什么啊!”

  “你拎着这瓶酒出现就已经说明问题了,我还用得着想么!你是须其格最信任的侍从,她安排你倒酒肯定不简单,你不用再跟我们兜圈子了,告诉我实情,我放你一条生路!”

  电线杆想了想:“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万一我说了,你还是把我杀了,难不成我要找阎王爷告状吗!”

  “看来你等不及去见阎王爷了啊,好,有骨气,不枉费须其格对你的信任!”师中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常惠眼露寒光拔出长剑。

  “我说,我说……”电线杆看见常惠就害怕,什么也顾不上了,“师大人,我要是说了,你得想法子给我善后啊……我不想死,我只是个下人,主子吩咐做什么就得做,我没想过要害谁啊……告诉你可以,但这事要是被发现了,左夫人,左夫人不会放过我的……”

  “嗯!”师中应了声算是保证。

  电线杆咽了口唾沫,愁眉苦脸地抱紧了酒壶:“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左夫人让我去拿什么东西,只知道那个匈奴神医人称‘毒蝎子’,这酒是要呈给左贤王的。师大人,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你可不能出尔反尔呀,你得帮我应付过去,千万不能让左夫人起疑啊!”

  “左贤王?”常惠讶异地反问了声,“须其格那娘儿们为啥要下毒害他呢?”

  师中一时也想不清缘由,看到不远处的翁归靡和乌布吉,推了下电线杆:“进去吧,你照常行动,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电线杆难以置信地问:“你要我把这壶酒倒给左贤王喝?”

  “是,该怎么做还怎么做,这样须其格就不会怀疑你!”

  “那左贤王呢?你不是要救他的吗?”

  “呵,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打算!”

  军须靡眼看翁归靡乖乖跟着乌布吉长老来了,高兴地差点儿没笑出声,走过去亲自相迎。

  “左贤王啊,你总算来了,本王还以为你不肯来呢!”军须靡亲自相迎,翁归靡连忙小跑向前谢恩,“臣弟惶恐,大王相邀受宠若惊哪!”

  “哎,咱们兄弟俩还用得着这么客套吗,来,先喝一杯,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军须靡示意大家都倒满酒,“一起喝,一起喝啊,这是解忧公主亲自酿的葡萄酒,哈哈,葡萄酒本王还是第一次听说呢,对了,公主这葡萄酒是怎么酿的?”

  刘烨笑答:“臣妾让人将新鲜的葡萄碾碎,放在陶器中自然发酵,然后用胶泥封口埋于地窖,现在是夏天,一个月就可以拿出来喝了。”

  “好,好,这酒闻着就香,今晚咱们要多喝点啊!”军须靡举杯一饮而尽,连声夸好。

  电线杆颤巍巍地给翁归靡倒酒,飘忽不定的眼神游离于须其格和师中之间。师中垂首抚琴,像是压根就没留意到翁归靡。

  翁归靡举起酒杯,迎向军须靡和蔼宽容的目光,动容道:“王兄,臣弟鲁莽多有冒犯,臣弟自罚三杯!”

  “好兄弟,喝了这杯酒,咱们谁也不要再提那些旧事!”军须靡眼底隐藏着丝丝不安。

  翁归靡毫不犹豫举起酒杯,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琴弦劲扫而来穿过酒壶正中酒杯,翁归靡手一松,酒水洒了一地。

  师中起身请罪:“微臣不慎失手,请大王治罪!”

  军须靡本就心虚,再看师中也不是故意,暗想一切都是天意,也就不打算追究了。

  “算了,没伤到人就好。”

  师中面无表情退到一旁,冯嫽满眼崇拜地望着他,遮掩不住嘴角笑意,匆忙低下头去。

  军须靡计划落空,漫不经心地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不过半个时辰,刘烨开始觉得不对劲儿,刚才喝下那杯葡萄酒,喉咙就不太舒服,她以为是发酵程度没掌握好,也就没放在心上,但她以前喝过这种自制的葡萄酒,也没有过不舒服的感觉,今晚又是怎么回事呢!

  刘烨无意中看到须其格阴险的眼神,猛然想起,冯嫽出去的那会儿工夫,是须其格的侍女为她斟的酒。

  第四十一章 催情春药

  刘烨忽觉浑身燥热不堪,胸口那团火越烧越旺,沿着每一根血管迅速窜至身体的每个角落。不仅如此,她的喉咙也向要往外喷火似的,即将沸腾的血液冲到头顶,不用看也知道整张脸火红火红的。

  最要命的是,她一看到翁归靡就饥渴地要命,恨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扒下他的衣服,继续上次没有做完的事。

  冯嫽察觉到她的异样,借着送葡萄俯身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刘烨佯装吃葡萄,飞快地说了句:“我可能是中毒了……”

  什么可能,根本就是中毒,而且是最俗套的淫毒!她就知道须其格这个女人想不出什么能见得光的招数,须其格一向无耻,但没想到竟然无耻到这种程度!

  刘烨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她要是再不推倒某人,肯定要筋脉爆裂而死!说起来真是讥讽,电影小说里用到滥的桥段居然发生在她身上,更讥讽的是,以往她总嘲笑那些演员夸张的表现,但等自己尝到这种滋味,才知道那不是表演而是现实。

  唉,要不怎么说艺术取源于生活呢!

  体内焚烧的感觉越来越难受,刘烨口干舌燥呼吸困难,这滋味真他妈的难受,就像是一个人还没烧死又被丢到海里溺死,偏偏好死不死还留着一口气,怪不得有句成语叫生不如此,形容地真够贴切!

  “中毒?”冯嫽的心“咣当”一声沉了下去,脑子里一片混乱,须其格不是给翁归靡下毒么,那杯毒酒已经被师中打落,为何刘烨又会中毒?难道毒药不止一份?

  “快,送我回去,我支撑不住了……”刘烨脸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极度隐忍的表情绝不像是装出来的。

  冯嫽顾不得问她究竟中了什么毒,慌忙朝军须靡跪拜道:“大王,公主身体不适,敢问奴婢是否可以送公主回去休息!”

  军须靡瞅瞅刘烨皱成一团的面容,讶异地瞥了眼须其格,道:“公主脸色很难看啊,没有什么大碍吧!”

  刘烨咬着牙应了声:“臣妾偏头痛而已,老毛病了,回去休息下就好。”

  “唔,这样啊,那好,你快回去休息!”军须靡还不晓得须其格到底往她酒杯里下了什么毒,但看刘烨痛苦成这样,也不好强留她。

  须其格嫣然一笑,故作关心伸手探向刘烨的额头,手背刚触碰到,又极夸张地缩了回来:“哎呦,烫得像烙铁一样,公主这偏头痛还很严重呢,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哪,咱们乌孙不比大汉,耽误了病情只怕会落病根呀!”

  落你妈个头!刘烨狠狠地在心里骂道,这女人存心要她难堪,说这些话恐怕是要故意引起翁归靡的主意,万一翁归靡不放心她,追回去看她,她要是控制不住该怎么办!刚才翁归靡那杯酒里显然也是这种淫毒,幸亏他那杯酒被师中打翻了,要不然两人都中了毒,那可真是几匹天马都拉不回来了!

  两人失去控制急于交好,岂不是正中军须靡和须其格的下怀!他们正愁找不到证据呢,这就主动提供证据,说不定还要免费给众人表演一场不打马赛克的限制片。

  太恶毒了,这种损招也就须其格想得出来,她以为自己生过儿子就不怕了是么,迟早要报应到她自己身上!

  刘烨不客气地推开须其格,朝军须靡微微一拜:“臣妾先行告退!”

  刘烨中途离席,其他人倒没觉察到什么,翁归靡却没有心思再喝酒了,他坐立不安很想追出去看看,又不得不应付那些前来敬酒的人。这场酒宴是军须靡专门为他设的,即使他已经坐不住了,也不能现在走人。

  师中和常惠第一时间发现异常,悄无声息地溜出蒙古包,拎着那个倒霉的侍从。他们疾步追向刘烨,常惠一路上边打边骂。

  “你小子敢糊弄你大爷!你他娘的真的很想死啊!你怎么不说须其格手里也有毒药,竟敢当着咱们的面给公主下毒,他奶奶的,窝囊死了……”常惠气得抓狂,一脚将电线杆踢倒在地,紧接着雨点般的拳头落下来,打得他鼻青脸肿找不着北。

  “冤枉啊冤枉,常将军……”电线杆双手抱头,被他打得直吐血,心想再不解释非得被打死不可,用尽力气叫起来,“小的真不知道左夫人还留了一半毒药,也不知道左夫人要给右夫人下毒,小的去找‘毒蝎子’的时候,他就给了一包药啊,啊,啊……别打了,别打了……”

  常惠哪里肯听,揪着他的衣领就要往路边的河里扔:“老子不灭了你就不姓常,娘的,气死人了,竟然被你给涮了……”

  “饶命啊,常将军,师大人……”电线杆凄惨地大叫,像是被牛头马面勾住了似的。

  “常将军!”师中出声叫住常惠,居高临下睨向电线杆,“解药拿来,废话少说!”

  “解药?”电线杆像是从没听过这个词,整个人如坠五里雾,“哪来的解药?这个,好像没有解药吧……”

  常惠横飞一脚,将他径直踹进河里,电线杆喝了几口水,狼狈地抱住身边的岩石,来不及擦去脸上的血迹,很委屈地哭起来:“两位大爷,小的真不知道还有解药这码事啊,左夫人害人从来不留活口,哪还给你准备解药哪……”

  “娘的,问他也白问,浪费时间!”常惠朝他身上啐了口唾沫,“师大人,走吧,去看看公主!”

  师中和常惠刚走出两步,电线杆的破锣嗓子又叫起来:“师大人,师大人,小的知道‘毒蝎子’的下落,这药是他配的,他一定有解药,找到他不就能找到解药了么……”

  师中蓦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沉声道:“说!”

  电线杆咽下几口水,为难地张了张嘴:“可是,你有法子去匈奴吗?去不了匈奴就找不到‘毒蝎子’啊!”

  常惠冷然笑道:“区区一个‘毒蝎子’,别说他在匈奴,就算在阎王殿里,老子也照样把他揪出来!你只管说就是!”

  电线杆缩着脑袋,道:“‘毒蝎子’居无定所,没人能找得到他,你们去匈奴国都找一个叫卫律的人,他是当地最有名的马贩子,给他些钱,他会帮你找‘毒蝎子’。”

  “去你娘的,你以为老子不杀你就是蠢蛋是吧,无端又冒出个马贩子,还叫他去找‘毒蝎子’,胡人最狡猾了,拿了钱还不跑路,他就这么听话啊!”

  “真的呀,左夫人都叫我去找卫律,还能有假吗?我就是这样找到‘毒蝎子’的,你们不信我也没法子了!”

  “听听这混账话,他还说瞎话说上瘾了,老子非得灭了你……”常惠张嘴就骂,电线杆钻进水里不敢冒头。

  “算了,由他去吧!”师中在心里默念毒蝎子和卫律的名字,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刘烨居住的蒙古包。

  冯嫽往木桶里倒满冷水,累得满头大汗,看着蜷缩在床榻上不停发抖的刘烨,心疼地快要掉下眼泪了。

  “公主,这样行了吗,还要放些什么东西?你当真不嫌水凉?”冯嫽抱起刘烨,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入水中。

  股股凉意瞬间渗入毛孔,浇熄了体内熊熊燃烧的火焰,刘烨舒服地呻吟了声,总算活过来了。

  “没事,这样很好!”刘烨轻叹了声,很快发现滚烫的身体吸收了水的凉意,看来得不停加冷水才行。

  刘烨记得在某部言情小说看过这种情节,主人公被人下淫毒,隐忍着不肯跟身边的女人发生关系,便用冷水浸泡身体,熬过一晚上就没事了。情急之下她想不出更好的方法,照做试试居然有些效果。

  “小嫽姐姐,再去帮我打几桶冷水!”

  冯嫽也不多问,提起水桶就往外跑,碰巧遇见了常惠和师中,一把拉过常惠这个壮劳力:“走,跟我去打水!”

  “打水?”常惠纳闷极了,“都这种时候了,冯姑娘你还想着打水洗脸吗?公主她怎么样了,是不是中了毒?”

  “是中毒,必须用冷水才能解毒,别问了,你快跟我去打水!”冯嫽丢给他一只水桶,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常惠抱着水桶,只能跟着去了,不忘回头交代师中:“你留下来照顾公主,我去打水了。”

  师中点头,望着蒙古包隐约映出的身影,听着哗啦啦的水声,立即明白刘烨在做什么。

  照顾公主?这种情形之下他怎么照顾?还是待在外面等冯嫽回来吧!

  刘烨知道师中在外面,他们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她没力气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桶里的水温渐渐回升,那种令人烦躁的烧灼感也回来了,恰在此时,刘烨听见了“哒哒”的马蹄声,心下一慌,管不了那么多,出声问道:“师大人,谁来了?”

  师中循声看去,灿烂的星光下,翁归靡的白色坐骑格外显眼,随即应道:“应该是左贤王来看望公主了。”

  “什么?他来了?”刘烨顿时慌了心神,她无时无刻不想见到心上人,但绝不是在这种时候。她现在已经是欲火焚身,她可不敢保证见到翁归靡会做出什么事。须其格下了这个圈套,就是为了让他们中计捉奸在床,她怎能让那个女人称心如意呢!

  “师大人,你进来……”刘烨跳出木桶,胡乱捡起一件地上的衣服披在身上。

  师中面露尴尬:“公主,这怎么可以……”

  刘烨不等师中回应就冲出蒙古包,紧紧抓住他的手,语气坚定而不容拒绝:“带我走,越远越好!”

  第四十二章 冲动是魔鬼

  刘烨衣衫不整眼神涣散,惊慌失措,想要躲避即将赶来的翁归靡,师中不晓得她究竟中了哪种毒,但也来不及问清楚,拦腰抱起她飞身而去。

  夜风拂面掠过,刘烨依偎在师中怀里,师中身上有种淡淡的桂花香气,很好闻,刘烨以往经常偷笑他太娘,此时心里却萌生出异样的情愫。

  刘烨在师中怀里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双手攀附在他脖颈,挣扎着看向他身后。那匹白马已经见不得影踪,翁归靡没有追来。

  “你说,他看见我们了吗?”刘烨沙哑的细微声响像是撩人的呻吟,师中顿觉心跳加快,忙道,“应该没有。”

  “嗯,那就好。”刘烨双眼迷离地看向师中秀美的下巴,那雕塑般的轮廓真不是一个“美”字就能概括的。

  该死!刘烨暗自咒了声,原本想着避开翁归靡就没事了,不料又投入了绝色美男的怀抱,她这不是自找死路么!

  刘烨喉间阵阵灼烧越发强烈,“砰咚”“砰咚”,心脏跳动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时刻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她整个人像是融化了,瘫软在师中怀里,不由自主在他身上开始磨蹭。刘烨将头搭在师中肩膀上,静静聆听他已然慌乱的心跳。

  他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刘烨闭上眼睛不敢看他,用力咬着唇恨不能一头栽进海底!

  折腾了这么久,刘烨体内的药效丝毫没有散去,相反,还有越燃越烈的趋势,尤其是被师中抱住以后,这种感觉就铺天盖地地涌向她,让她无所遁形。理智与本能一次又一次激烈地碰撞,她的脑袋嗡嗡直响,正邪双方各执一词。

  “放弃吧,你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哪来的定力对抗淫毒呢!听说不能及时解毒的话,人会死的!你好不容易重活一次,你愿意就这样不清不白地死去吗?虽说人家西门庆也是死于淫毒,但那是人家服用过量纵欲过度自找的好吧,你是被别人算计了,你是受害者,你跟西门庆的情况截然相反,眼前有个大美男都能活活憋死,西门庆都会笑掉大牙!”

  “刘烨,你要坚持住,中毒而已不会送命。只要你能撑到明天早上,就一定能平安无事。须其格利用淫毒引出你邪恶的一面,你怎能败给她呢,你千万不能中了她的圈套啊!想想索朗,他是你的心上人呀,你们相爱不是么,你不能背叛他的对吧!你将来是要嫁给他的,你可不能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别人,即使对方是玉树临风温润如玉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得了吧,男女欢爱天经地义,这是人类的本能懂不懂,人类不就是高级动物么,动物发情的时候还不是遇见哪个就是哪个,有需要就要解决,再正常不过的事,跟干吗说得那么崇高!谁没有过第一次,你把第一次留给那个索朗,你能保证他就是第一次吗?现代社会都讲男女平等,你好歹是从现代穿过来的,这点小事有什么放不开的,还纠结哩,我呸,你这是装逼,师中这种姿色的美男你在现代见过几个,有的吃还不吃,你一定会后悔至死,再说了,人家肯不肯让你吃还是个问题呢!”

  “刘烨,你不能向恶势力妥协,你不能输给那个须其格,你不再是一无是处的小导游,你现在是西汉的解忧公主,你这样尊贵的身份,怎能尽想那种下流龌龊的事呢!师中与你亦师亦友,他陪你走过万里荒漠,他为你出谋划策度过危机,你不能把他当成发泄的工具啊!男欢女爱是以两情相悦为前提,并不是受本能操控随意苟合的行为,如果你自甘堕落,跟那些畜牲又有什么分别!人之所以为人,与畜牲是有本质区别的!”

  “闭嘴吧……”

  “刘烨……”

  正邪双方激辩几个回合,依然没有分出胜负,刘烨头痛欲裂狠狠甩头,喃喃道:“水,水……”

  师中看她这么痛苦,连忙停下来寻找水源,来回打量一番,原来这里是上次打猎的山林。师中记忆中附近有座温泉,刘烨念叨着水,应该是想泡浴。

  刘烨种种发情的表现如此明显,师中不用问也知道她中的是哪种毒了,他在大汉的时候也听说过淫毒,但一般是男女间助兴而已,极少有药性这么强烈的。看来,须其格是存心置她于死地,想看着她与翁归靡当众出丑,从此身败名裂。

  这么一想,师中明白了刘烨为何要躲着翁归靡,但他现在怎么做才能帮她呢!刘烨是千金公主之身,定将清誉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方才那些亲昵的举动恐怕已经让她羞愧无比了,他决不能表现出丝毫轻薄之意!

  师中找到了那座温泉,轻轻地将刘烨放进池子,一拉一扯之间,刘烨随意盖在身上的衣衫悄然滑落,雪白如玉的肌肤呈现在他眼前,曼妙玲珑的体态让他瞬间失神。刘烨只觉得浑身燥热,也没留意自己是否一丝不挂,仍是呻吟着搂住师中的脖颈,丰满的胸部不经意地蹭过他的手臂。

  “公主,你醒醒……”师中匆忙别过头去,不敢正视意识模糊的刘烨,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趁人之危。

  如果说刘烨之前尚存一丝理智,现在浸浴着温暖的泉水,她几乎要被那个邪恶的念头支配了。翁归靡的样貌在她眼前渐渐虚化,飞速旋转的焦点只能容下面红耳赤的师中。

  她喜欢师中吗?也许吧,即使是朋友的喜欢也是喜欢!正如某个声音所说,人家是个旷古绝今的美男子,肯不肯委身于自己还是个未知数!

  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迷恋他,就算跟他欢爱一场立即死去也值了。她渴望他的碰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自己仍然活着。此时的刘烨受本能冲动控制,什么自尊与理智统统抛到脑后。

  “师中,我可以叫你师中吗?”刘烨媚眼如丝,两条粉嫩的手臂像水蛇一样在师中身上游移。

  师中想放开她,又怕一放手她会跌进池子里去,只能任她又搂又抱,强制自己保持理智,沉声道:“公主,你中毒了,你要保持清醒才行,你要坚持,忍住……”

  “靠,忍尼玛啊,你来坚持看看,再这样下去我会死有木有!!!”刘烨豪爽地咆哮道,转而又嬉笑着伸出手指戳戳师中僵硬的脸庞,“来嘛,我知道你是个正常的男人,你也是有需要的对不对?师中,来呀,小师师,来呀,哎,这么叫很顺口,好吧,从今往后我就叫你小师师好不好?呵呵,不瞒你说,本公主暗恋你好久了,一直忍着没敢下手,都怪我那该死的皇叔,一道圣旨就把我发配到这种鬼地方!他在皇宫美女美男左拥右抱,我却得跟个老头子守活寡,这他妈的什么世道!”

  刘烨踩着池底站起来,美好的胸部距离师中的脸不到十公分,忽然,她的双手用力按着师中的后脑勺,将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埋在她的胸口。

  “小师师,你知道吗,我不是解忧公主,但这具身体确实是她的,我这么说你糊涂了吧,我简单点告诉你,解忧公主的身体里是我刘烨的灵魂,我不是西汉人,我是两千年后的现代人,我上辈子死得很悲催,所以老天爷让我借尸还魂再活一次。没想到我摇身一变成了解忧公主,我真的很开心哪,解忧公主是叱咤风云的女中豪杰,我终于能潇洒活一回了!”

  “可是,小师师,我很没用,一次次被人栽赃陷害,这次也不例外……”刘烨放开了惨遭蹂躏的师中,蹲下来直视着他惊恐的双眸,眼里蒙上一层雾气,“我不配做解忧公主,我只是个没用的小透明,我怕自己走不到最后,辱灭公主一世英名!”

  “小师师,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我能不能做好解忧公主……”刘烨抽泣着说,可怜兮兮的样子惹人生怜。

  师中惊魂未定,深吸口气点头道:“公主,你可以的。”

  “真的吗?”刘烨勉强地笑了笑,俏皮地吐舌道,“都跟你说了我不是公主,”叫我烨儿,你说,‘烨儿,你可以的’,说嘛!”

  师中迫于淫威,无奈道:“烨儿,你可以的。”

  “嗯,我可以的,烨儿一定可以!”刘烨忽然捧起师中白莲般清逸俊美的脸,低下头对准那两片弧线优美的唇,用力地啜,吸起来。

  师中被她吻得七荤八素,想推开她,碰到她的身体双手又像触电般弹开。渐渐地,他也开始燥热起来,仿佛感染到她体内的毒,理智开始涣散。

  刘烨粗暴地撕开他的衣服,重重地将他压在身下,看他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邪魅地舔唇笑道:“乖,别怕,待会儿我会对你很温柔的……”

  说着,刘烨沿着他的眼眉脸颊下巴一路向下吻去,师中被折磨地快要崩溃了,狠狠心扬起手将她一掌击昏。

  第四十三章 我对你负责

  刘烨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躺在松软的草坪上,低头看了眼昨晚随手披在身上的衣裳,刚坐起来,后颈部的疼痛让她不禁轻呼出声。

  正是这阵痛让她想起了昨晚发生过的一切,她喝下了那杯毒酒,体会到了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滋味,前所未有地发现自己原来也有放浪形骸的一面。

  她为了躲避翁归靡,不由分说将师中抓来,在淫毒的控制下,本能战胜了理智,丧心病狂对纯洁的花美男下手,威逼利诱投怀送抱不成,居然来个霸王硬上弓,将师中当场推倒……

  想到这儿,刘烨不由浑身打个寒颤,双手哆哆嗦嗦捂住双唇,唇边依稀留有淡淡的桂花香,一幅幅香艳刺激的画面像幻灯片在她脑海中闪过,她吻了他,而且是强吻!

  那么,接下来呢?强吻过后又发生了什么她完全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昨晚实在够疯狂,就像大半年没有找到食物的大饿狼张牙舞爪地扑倒小绵羊,扑倒以后还能干吗,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呗!

  刘烨心里一阵恶寒,她倒不是痛心失去处子之身,也没有为伤害师中而自责,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能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行径,竟能饥渴到如此程度!她不仅强暴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男人,而且还是在荒郊树林里打野战,她一向以淑女自居,不料骨子里却是活脱脱的狼女啊!

  揉着酸痛的后脖颈,昨晚战况得多激烈才能弄成这样啊,她是不是把前世在某个小网站上看到的火辣招数都用在了师中身上?是不是将这二十六年积攒的力量都发泄了出来?

  可怜的小师师,他是那么地纯洁无暇,那么地无辜可爱,她怎么能毫不犹豫就把他吃掉呢!

  还有,翁归靡,她的心上人,她将来的丈夫,她怎么能一夜之间就背叛他呢!虽说师中的美色确实让人无法抗拒,那也不能不顾翁归靡的感受啊!

  况且,她先推倒了翁归靡,又将师中压在身下,怎么看都是水性杨花的女人才能做出来的勾当!

  刘烨掰着手指头,心情沉甸甸的,两个啊,她推倒了两个好男人,这可如何是好,虽然她和师中都是无辜的,但这毕竟不是理由,事实已经存在,她根本没有辩解的余地!

  胡思乱想之间,师中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乍见睡眼惺忪的刘烨,不由脸红,走过去递给她几个野果子:“公主,饿了吧,吃点东西。”

  刘烨木然地接过红彤彤的野果子,看了眼脸颊同样红彤彤的师中,努力想在他脸上找出惨遭蹂躏的痕迹,好想真诚地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

  刘烨愕然,她还没有开口,是谁说的“对不起”,难道经过昨晚她已经拥有了腹语的特异功能?

  “对不起……”师中咳了两声,白净的脸庞红晕更深,“那里,还疼吗?”

  那里?刘烨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底,手里的果子骨碌碌滚落到草地上,果然,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她和师中的关系发生根本性的转变,她要对他负责吗?那翁归靡又该怎么办?刘烨想得头都大了,但她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刘烨低下头,酝酿良久才道:“师中,这一切都不关你的事,是我伤害了你,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不用伤心难过,我会好好想想怎么解决这件事,嗯,我会对你负责,你就当昨晚的事没有发生过,好吗?”

  “好,我知道了。”师中看她脖颈淤青一片,忍不住又道,“真的不疼了吗?昨晚我一不小心,力道重了些,没有顾惜公主的千金之躯,实在抱歉!”

  刘烨摇头像拨浪鼓:“没事,没事,一点儿都不疼了,你别在意,不用放在心上,哎呦……”

  摇头动作拉伤了脖颈的肌肉,刘烨苦着脸,低呼了声。

  见状,师中快步向前,要为她按摩缓解疼痛:“公主,我给你揉一下……”

  揉一下?还要再来一次?师中他也太敬业了吧!

  刘烨慌忙握住师中的手,满怀歉意地望着他那双依然清澄的眼眸:“真的,不用了,你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我都不知道如何报答了。答应我,就当昨晚只是一场梦,我不是真正的我,你也不是真正的你,我们存在于梦境里,梦醒了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师中有点晕,忽然想起被她侵略过的唇,俊脸微红:“公主不用担心,我不会对外人提起一个字的。”

  难得师中这么善解人意识大体啊!平白无故受了委屈甘愿为她忍气吞声,她刘烨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

  刘烨心里暖融融的,动容道:“师中,你这般情深意重,真叫我感动啊!怪只怪我不够谨慎,喝了那杯下了淫毒的酒,结果却要你跟我一起承受苦果!师中,你为了救我性命,忍辱负重为我解毒,现在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其实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是我对不起你呀……”

  “公主……”师中越听越糊涂了,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不,你不要说,你听我说!”刘烨沉痛地叹口气,“如果我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就什么都不想跟定你了,毕竟你我都是彼此的第一次……可是,我身上还担负着和亲的重任,为了大汉与乌孙两国的和平,我不能跟你走……我这么说,也许你会以为我在推卸责任,但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你明白吗?”

  师中怔怔地看着她,刘烨沉浸于自己苦痛中,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有难以言说的痛啊,好几次我都想放弃现在的身份,为自己无所顾忌地活一场!但我何德何能,我不能自私自利不顾别人的感受,也没有资格改变千万人的命运,我只能认命哪!孤零零地来到这个世界,身边好不容易有了亲人,却还是不能说出心里话。也许,我会带着那个秘密到棺材里去吧!”

  “公主……”师中斟酌着开了口,“你说的是那个‘烨儿’的秘密吗?”

  刘烨瞠目结舌,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我、我、我跟你说什么了?”

  师中尴尬地应了声,像是偷听到不该听的隐私,在刘烨的注视下,又不得不承认:“你说,解忧公主的身体里是你刘烨的灵魂……”

  刘烨脸色煞白,勉强地吐出一口气:“继、继续……”

  “嗯,你还说,你不是西汉人,是什么两千年后的现代人,上辈子死得很惨,所以老天爷让你借尸还魂再活一次,就成为了解忧公主。”

  刘烨双手捂着胸口,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她经历了一次云雨,就将自己的老底都说出来了,要是再来几回,她还不得把整个人都交出去!祸从口出啊祸从口出,她怎么就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呢!

  还好,师中实话实说最起码代表他不会出卖她,一日夫妻百日恩,两人好歹也是有些情分的。

  刘烨稍稍松口气,试探道:“这个秘密,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师中答得坦荡:“当然,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情,怎么可能告诉别人呢!”

  “太好了,师中,你真好……”刘烨开心地抱住他,庆幸自己遇到个信得过的好人。

  师中拍拍她的背,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关于昨晚的事,我有必要向公主澄清,昨晚我们并没有发生关系,公主仍是清白之身!”

  刘烨瞪圆了双眼,推开师中急道:“真、真的?那你还问我,那里疼不疼?”

  师中看她震惊的样子,指指她的后脖颈,失声笑道:“我问这里疼不疼,昨晚公主要温柔待我的时候,微臣斗胆将公主打晕过去了,还请公主恕罪呢!”

  “啊,哦,呃……”刘烨那张脸一时间比万花筒还精彩,原来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这都是她自作多情的幻想!有生以来两次最放得开的推倒,居然两次都没有发生实质性的行为,这要是写言情小说,作者恐怕得被读者骂死的啊!

  虽说有些没用,但这也不失为幸运,她既没有背叛翁归靡,也没有伤害师中,她不用再受道德感的折磨,不必再为一时放纵苦苦自责,上天果然是厚待她的。

  刘烨想明白了,顿觉浑身轻松,放声大笑起来:“好,好,做得好,师大人急中生智救人救己何罪之有……”

  “不过……”师中微微皱眉,“公主体内的毒还没解啊,很有可能再次发作,师中请命即刻前往匈奴国都去找解药。”

  “匈奴?那里太危险了啊!”刘烨也笑不出来了,“再说能不能找到解药还不一定,匈奴是须其格的地盘,稍有不慎就要遭殃,师大人,我不放心你去,我们不是要去赤谷城了么,也许那里就有奇人异士能解毒呢!”

  “那要是再次发作怎么办?”师中的担心不无道理,刘烨昨晚的举动实在是惊世骇俗。

  “很简单,你一拳头打晕我就是了。”刘烨眨眨眼睛,不以为意地晃了晃脖子,“不过,师大人手下留情哦,下次下手轻点,嘿嘿……”

  第四十四章 镜花水月

  须其格费尽心思陷害翁归靡和刘烨,即使没能让他们身败名裂,也得捞回点本钱来的。

  酒宴当晚,军须靡派了好多眼线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翁归靡身骑白马赶去的时候,确实没有看见师中将刘烨带走,他没看见不要紧,有人看见也是一样的。

  埋伏在蒙古包附近的几名眼线趁常惠不在,将所见到的一切告诉了翁归靡,字里行间充满了挑拨的意味。

  翁归靡自然不相信,不管刘烨有什么理由,都不可能跟师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刘烨迟迟未归却是事实,他固执地注视着蒙古包外来回走动的冯嫽和常惠,蒙古包内空无一人,他们除了等刘烨还能等谁呢!

  翁归靡痛斥了那几名眼线,警告他们不要再做这种下作的勾当。话虽如此,刘烨和师中单独待在一起,他还是有些不安的,思来想去在草原上等了一夜,非得等到刘烨回来不可。

  黎明时分,灰蒙蒙的天空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刘烨终于回来了,衣衫不整的她被师中送回来了。他们两人眉来眼去,彼此的眼神有种微妙的感觉,脸上都有相似的红晕。

  刘烨任师中搀扶着,半个身子靠着他,她的举动没有半点儿不自在,亲密地如此自然,若是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肯定是骗人的。

  翁归靡爱刘烨,所以他更为敏感,敏感到能从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看出端倪,敏感到轻易就能辨别谁是他的情敌。

  师中俊美无双有勇有谋,他和刘烨都是汉人,他们显然更有共同语言。也许,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脑海中蹦出这个想法,翁归靡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不是不相信刘烨,但亲眼所见的事实又让他不得不怀疑。昨晚刘烨身体不适提前离席,走的时候看也没有看他一眼,谁料她竟是赴师中之约。

  那么,那晚月亮湾发生的一切又说明了什么?她亲口说爱他不是么!翁归靡眼睁睁看着刘烨与师中步入蒙古包,只觉头痛欲裂,恨不能冲上前抓住他们两人问个究竟!但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像个鲁莽无知的毛头小子一样,冲上去又如何,他们会承认吗?根本不可能!宫廷之中充满了尔虞我诈,刘烨原本就不是乌孙人,她跟师中才是自己人,说不定还要编些离谱的理由继续愚弄他!

  翁归靡想起了月亮湾那晚刘烨对他说的话,她要他成为乌孙的昆莫,哪怕是背负着所有骂名,哪怕是辜负军须靡的信任,哪怕是跟侄儿泥靡抢个你死我活!

  这就是她对他的爱吗?她说得很冠冕堂皇,说什么他才是拯救乌孙的希望,说什么只有他能带领乌孙走向富强!那他是否也可以这样理解,她之所以要做他的妻子,就是为了做乌孙的国母,将乌孙掌控于她的手掌心,继而成为大汉的附属国!

  原来,这就是她爱他的理由!

  翁归靡颓丧地甩甩头,是啊,他怎么就忘了呢,她是大汉的和亲公主,她的使命就是为了大汉的利益,她想不费一兵一卒收服乌孙,而他就是她最有用的棋子!

  他怎么就这么傻,被她蒙蔽了双眼不说,还做好了将乌孙拱手让人的准备!为了讨好刘烨,他愿意讨好大汉,现在已是如此,谁能保证几十年后乌孙又将面临何等境地!

  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他脸上,投下悔恨至极的剪影,他以为自己遇到了今生挚爱,没想到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他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绿油油的牧草在他眼前模糊,不知是露水还是泪水,他是草原上的男子汉,从他懂事起,就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哪怕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断了骨头也没有流过泪!而今,他为了一个女人哭得像个孩子,她怎么能这样待他,她怎么能将爱情视作游戏,她怎么能……

  不是不悲哀的,付出了所有真心,到头来却发现,那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与此同时,翁归靡的父亲迎来了一位老朋友,翁归靡的父亲曾是草原上威风无比的左贤王,世人都说他是最像猎骄靡的王侯,最有昆莫气势的王侯。一山不能容二虎,乌孙不需要两位昆莫,猎骄靡不可能让他成为军须靡的威胁。

  正如现在军须靡处处防备翁归靡,只是猎骄靡的手段更高明,打压对方还要对方心服口服不敢造次。

  美人迟暮英雄白头,再威猛的老虎也有掉门牙的时候,翁归靡的父亲年事已高,早已没有了当年的豪气,只等着过一天是一天,等着去见他的那些夫人们。

  乌布吉的到来让这位老贤王喜出望外,他早已不问政事,难得还有位老朋友记得自己。

  老贤王强撑着坐起来,笑呵呵地看向乌布吉:“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啊,大清早的就见着你这个老家伙了!”

  “怎么,我这个老家伙来看你还讨你嫌啦,好,好,放下东西我就走……”乌布吉将手里拎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两位老友相视而笑。

  老贤王瞅瞅怀里的东西,顿时眼前一亮:“呦,这是什么宝贝啊,难不成是你这个老家伙亲自做的马肉干?呵呵,闻闻这个味,可不就是么!”

  乌布吉坐在他身边,佯作不屑地扬起了头:“算你识货,没白让我辛苦一场,不过,你这牙口恐怕不行了吧!”

  “谁说不行了……”老贤王不服气地掰下来一块肉干啃起来,咬几口无奈地摇摇头,“唉,人不服老不行啊,这满嘴牙像棉花一样,使不上力啊!”

  “得了吧你,这些都是你的,慢慢吃,没人跟你抢,装什么老不死啊,别忘了你可是咱们草原上最勇猛的左贤王,当年多少漂亮姑娘眼巴巴就等着让你看一眼,啧啧,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哪!”

  老贤王开怀地笑起来:“好汉不提当年勇,你也混得不差嘛,先王最信任的就是你这家伙,以前你夹在我们中间,没少费神。好在我识趣,让你省点劲儿,我也多过几年安生日子,其实后来想一想啊,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呢,活得舒坦比啥都强,现在这种日子就很好嘛,真是纳闷,自己年轻的时候干吗总想不开啊!”

  “对了,老家伙,你孙女啥时候嫁过来啊,我都等不及抱孙子了,咱们两家早就定下婚约了啊,可不许反悔的,我就这一个儿子,赶紧的,别磨蹭了!”

  闻言,乌布吉面露忧愁,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老贤王看着好奇,问道:“咋啦?你不是真想反悔吧,难不成你看中了泥靡那小子,想把你孙女许配给他?喂,那小子日后虽是昆莫,现在却还是个孩子呀,你不是这么势利吧!”

  “这话从何说起?你看我是那种势利的人吗?当年我为了保你不惜得罪先王,你这个没良心的老不死,居然这样说我!”

  “那你倒是说说咋回事啊,难道,是我那儿子?”老贤王丢下肉干,正色道,“你说,是不是我儿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乌布吉摇头,无奈地说:“没有,索朗很好,他没有对不起谁,他只是,只是被人蛊惑……唉,不说了,这话不该我跟你说,今儿个我只是来看看你,怎么说起你的家事了呢!你没啥事就好,我先走了……”

  乌布吉起身要走,被老贤王一把拉住,追问道:“你想急死我是不,索朗到底怎么了,他被谁蛊惑,你倒是跟我说清楚啊!”

  “你当真要听吗?”

  “少废话,快说!”

  于是,乌布吉将刘烨如何勾引翁归靡,翁归靡如何嫌弃扶玛,又将军须靡当众被拒纡尊降贵主动求和,而翁归靡仍是为了刘烨坚持退婚等等所有经过告诉了老贤王。末了不忘来个总结,将大汉的阴险用心,刘烨的祸水本质分析透彻,为翁归靡的执迷不悟深感痛心。

  老贤王听得怒极攻心,恨不能把翁归靡揪过来抽几鞭子才解气:“好一个没出息的东西,被个汉女迷得稀里糊涂,来人哪,把那个混账给我抓来!”

  “且慢!”乌布吉连忙出声制止,“这事要从长计议,不能急于一时,索朗年轻气盛,你们父子俩要是较真起来可不得了。再说了,我那孙女扶玛还等着他回心转意,这要是激怒了他,打心底里恨我乌布吉,扶玛可就真没机会了,万一寻死觅活你让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办!”

  老贤王虎目一瞪:“还怕了他这个混账不成,我是他爹,我要他娶他就得娶!”

  “话可不是这样说呀,让他屈从,不如让他心甘情愿,日后咱们要是不在了,孩子们还要好好过日子啊!等等吧,也许这事还有转机呢!”乌布吉苦口婆心地劝道。

  “好吧,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老贤王恨恨地啐了声,“混账小子,翅膀还没长硬就想飞了,非得让他知道老子的厉害不可!”

  乌布吉好言相劝,眼底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第四十五章 玉石俱焚

  刘烨中的毒还没解,惟恐复发不敢接近翁归靡,但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仅两人之间有误会,她的身体也会拖垮的。

  在师中的游说下,军须靡加快了扩建赤谷城的进程,也同意了大汉工匠参与,并委任解忧公主为监管。

  得知早朝将要宣布这个消息,刘烨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前去,为了掩饰苍白的脸色,特意擦了好多胭脂,对着铜镜勉强地一笑,倒也不像病重之人。

  冯嫽搀扶着刘烨走向召开朝会的蒙古包,路上碰见了好多长老大臣,他们纷纷向刘烨行礼问安,再也不似往常那般敷衍。农业组和桑蚕组的成功为刘烨赢得了不少人气,其中也包括这些高傲的贵族,但刘烨不会因此而满足,她给自己定下的目标远远不仅如此。

  冯嫽掀起门帘,刘烨微微欠身刚要进去,却见翁归靡迎面走出来,身子顿时绷紧,一颗心狂跳个不停。

  几日未见,刘烨看起来消瘦许多,翁归靡没来由地心痛,随即又强迫自己看清现实,不要轻易投入感情。然而,感情付出多少不是可以估计的,他已经爱上了这个女人,理智还能挽回什么。

  “你,还好吗?”翁归靡做不到视而不见,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丝怀疑就彻底斩断对她的爱恋。

  刘烨心情起伏,很想冲过去抱住他,向他倾诉绵绵思念,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这种举动。冯嫽看她在发怔,悄悄地拉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失态。

  察觉到体内那阵骚动有死灰复燃的趋势,刘烨连忙移开视线,客套地点点头,语气也是硬邦邦的:“左贤王,吃过了吧!”

  吃过了吧?汗,她怎么不问睡醒了吧,真是蹩脚的寒暄!

  翁归靡神色黯然,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渐渐疏远,现在只能算是点头之交。纵使周围还有其他人的注视,也不至于谨慎到这种程度。其实,最让他心寒的是她的眼神,不像以往那么温暖热烈,只剩下了躲闪冰冷。

  “呵呵,你们这一进一出的,谁先让谁啊……”被刘烨和冯嫽堵在外面的某位大臣等了一会儿看没动静,笑嘻嘻地调侃道。

  刘烨回过神来,径自走进去,翁归靡被动地给她让路,看她渐行渐远,心里的依恋仿佛也跟着她的脚步远去。

  军须靡在早朝上宣布了赤谷城的扩建工程下个月动工,总监管为乌布吉,大汉工匠监管为解忧公主,其他各项工作也都陆续分派到人,一开始就参与讨论的翁归靡没有任何职务。

  这是翁归靡意料之中的结果,没有多少意外,但刘烨带领大汉工匠去赤谷城倒是没想到的。按理说,这种国家要事很少有女人插手,当初军须靡也是极力反对大汉工匠参加的。不过,大汉工匠的技艺确实比乌孙强得多,若是从工艺方面考虑,确实不能没有他们。

  “大王……”有位大臣瞥了眼刘烨,毫不犹豫地开了口,“扩建赤谷城关乎乌孙兴衰,此事非同小可,需要找那些齐心协力爱国为国的人,技艺不分高下,真心实意弥足珍贵。赤谷城是我国国都,乌孙工匠足以担此重任,何须假手于人?”

  这位大臣表面上说乌孙工匠更为团结,说白了就是怕大汉窥探乌孙的机密,掌握乌孙腹地的虚实。

  刘烨冷笑道:“大汉与乌孙兄弟同盟,既为手足何分你我,大汉多方协助无非是为了乌孙的繁荣昌盛,扩建赤谷城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各尽一份心意而已。赤谷城虽为国都,但又有什么好防备的呢,大汉若是心存歹念,何必花时间做这些表面功夫,大人你多虑了吧!”

  刘烨懒得跟他绕圈子,直截了当点出他的弦外之音,当着大家的面,一次把话说明白。

  “解忧一介女流,嫁为乌孙大王,乌孙就是解忧的家,女子以夫为天,实现大王的愿望就是解忧最大的心愿,别说是带领工匠建城,哪怕是率领千军万马与匈奴交战,解忧也不会退缩半步。话已至此,大家就都坦白些吧,匈奴不仅是大汉的威胁,也是整个西域的隐患,尤其是对我们乌孙,边境的百姓水深火热受苦受罪的日子多久才是个尽头,是否整个乌孙都要遭殃大家才能醒悟?与其处处堤防万里之外的大汉,倒不如想想怎样除掉家门口的恶虎,不要怪恶虎凶猛,怪只怪自己太弱小!”

  这番话听得众人面面相觑,这个道理谁都懂,但没想到从刘烨嘴里说出来分量竟是这么重。

  众人无语,不管是匈奴还是大汉,若是真打起来,他们都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儿。俯首陈臣还是好的,最起码还能做人,万一被奴役,世世代代都只能做牛做马了。

  虽然有反对的声音,但现在看来意见应该统一了。

  军须靡照着原先想好的话继续说:“那就这么定了吧,下个月动工扩建赤谷城,乌布吉长老和解忧公主准备一下,过几天就动身,先去看看那边的情况,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本王。其他人没异议的话,就散了吧!”

  即将散朝之时,有个侍卫神色慌张地破门而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语无伦次道:“报大王,跳崖,不好了啊,劝不下来……”

  军须靡厉声道:“谁跳崖,你说清楚!”

  侍卫抬头看向乌布吉,哆哆嗦嗦地说:“扶玛,乌布吉长老家的扶玛……”

  “你说什么?”乌布吉神情大变,只觉眼前一片漆黑,若不是翁归靡及时扶住他,只怕要昏厥过去了。

  军须靡拍案而起:“在哪儿,快带本王过去看看!”

  “塔拉克山上的悬崖……”侍卫话未说完,就被军须靡揪着衣领拖出了蒙古包。

  众人匆忙跟着去了,心里都在纳闷扶玛活得好好的为啥非要跳崖,翁归靡面无血色,怔怔地看向刘烨,即使是到了这种时刻,他第一个想到的人仍是她。

  刘烨不忍心无视他,柔声道:“去吧,你去看看,不管怎样劝她下来再说,希望她没事!”

  翁归靡点点头,扶着乌布吉走出蒙古包,短短几步路的时间,乌布吉脑海中设想了好几种可能性,他强作镇静,轻轻推开翁归靡的手:“你先上山,我得叫上扶玛的爹娘一起去,他们说话扶玛应该能听进去。”

  “也好,长老你没事吧?”翁归靡担忧地看着双目失神的乌布吉。

  乌布吉苦笑着摇头,挥挥手,示意翁归靡快去。转过身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刘烨,心里霎时充满了恨意,这个无耻的女人,竟然将他的宝贝孙女逼到死路,这笔账他一定会跟她清算。

  乌布吉拂袖而去,他那道恶毒的视线让刘烨陷入深思,冯嫽不服气地说道:“这老头子发什么神经,他孙女跳崖跟公主又没关系,瞪谁啊瞪……”

  刘烨抬眼看向翁归靡的背影,不由自主追了出去:“小嫽姐姐,我们也去看看!”

  “唔,好吧,公主,远远地看一眼就好,小心扶玛那个神经病见了你要发疯……”冯嫽边嘱咐边跟着跑,一想起扶玛那张癫狂的脸就犯愁,“真是的,害人不成,还当人家都欠她的,世上咋有这种不要脸的人哪……”

  塔拉克山以险峻闻名,耸入云端的山峰比比皆是,随便一处都有几百丈,最高的约莫得有数千丈。不管是从那座悬崖跳下来那都是必死无疑,而且是死无全尸的那种。

  平时缺乏锻炼的长老大臣们爬山爬到一半就气喘吁吁了,远望云雾缭绕的悬崖只能连连叹气,看来,这场热闹是凑不上了,这个扶玛跑哪儿自杀不好,上吊跳湖都可以啊,非得爬到这么高的山上来,没有一点儿娱乐大众的意识。

  翁归靡飞奔上山,刘烨和冯嫽一路小跑,羡慕死了那些趴在路边喘粗气的大臣们。紧接着,身强力壮的侍卫们将军须靡、乌布吉和老贤王也抬上山。被乌布吉叫来的老贤王阴沉着脸,拳头握得咯咯直响,只等着见到那个不孝子一顿猛抽。

  扶玛站在悬崖边发呆,身后几名侍卫吓得双腿发抖,心想主子要是从这儿跳下去了,他们几个也都别想活命。

  看到翁归靡,那些侍卫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连忙唤道:“左贤王,您快劝劝我家小姐……”

  翁归靡原本想不声不响抱住扶玛,将她带下山的,这几个人一叫,立即惊动了扶玛。

  扶玛猛地回过头,憔悴的脸庞写满了恨意,泛黑的眼眶浮上讥讽的笑意,忽然仰头大笑道:“现在想来见我了?索朗,太迟了,我要你后悔一辈子,痛苦一辈子……”

  “扶玛,你这样伤害自己有意义吗?你这不是在折磨我,是折磨最爱你的家人,你就没为乌布吉长老和你的爹娘想过吗,失去你,最痛苦的是他们啊!”

  翁归靡劝说的时候,刘烨和冯嫽也赶来了,扶玛看着刘烨,嘴角扬起胜利的笑容:“贱人,等着瞧吧,我死了化成鬼也要来找你的,你们不会有好日子过,绝对不会!我永远诅咒你们!”

  刘烨喘息未定,急道:“你快下来,这样做对谁都没好处,你以为我和索朗会在乎你的死活吗?你做人都管不了我们,做鬼就更别想了,索朗不爱你了,这是事实,他不爱你,就不会为你心痛,结果你的死并没有让任何人痛苦!你想要这种毫无意义的死吗?如果你愿意,你就跳下去吧!”

  扶玛愣住了,随即又冷笑了声:“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已是生无可恋,活着更是一种折磨!”

  “扶玛,你回来……”翁归靡上前几步想拉住她。

  扶玛往前又走了两步,脚下沙石滚落,她一只脚已经悬空:“索朗,再见了,你这辈子对不起我,我生生世世都不原谅你,是你欠我的,你和那个贱人不会幸福,永远不会……”

  第四十六章 怎样算解脱

  翁归靡与扶玛僵持不下,扶玛铁了心要寻死,任谁劝都没用,眼看扶玛一只脚悬空就要掉下去了,翁归靡不顾一切地飞身向前拦腰抱住了她。

  扶玛闭上双眼,整个人向前倾,等待永久解脱的下坠。她不是做戏,更不是为了吓唬谁,她是真的不想活了,日复一日的痛苦折磨让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翁归靡抱住扶玛的那一瞬间,刘烨的心几乎要破膛而出,生怕他们双双坠崖,再也没有生还的余地。

  “扶玛,不要这样,我求求你……”翁归靡颤抖地抱着她瘦弱的身子,昔日丰满的扶玛竟然瘦成一把骨头,让人倍感心酸。刚才他有种错觉,仿佛两个人一起跌下深渊去了,他不再爱她,却也不畏惧死亡,他不愿意忍受良心的谴责,如果死能解决一切,他甘愿一死。

  扶玛感受着他熟悉的气息,干涸的眼眶蒙上层层雾气,在她万念俱灰之时,死神与她只有咫尺之遥,而他,义无反顾地来了,将她从死神手里夺回来!他这个傻瓜,他为什么不让她死,还是,他宁愿跟她一起死,也不肯接受背信弃义的骂名?

  “索朗,我不要你同情,放开我吧,我太痛苦了,我活不下去……”扶玛为这个男人伤透了心,但她还是深深地爱着他,舍不得他死,即使他救她并不是因为爱。

  扶玛伤感的泪水滴落在翁归靡手背上,像是灼烫的火花,烙印在他身上,成为永不消失的印记。

  “不,我不会放开你,扶玛,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你的人生不是只有我而已。答应我,你会好好活下去,不然,我就陪你一起跳下悬崖。”翁归靡这番话不是敷衍,纵使他铁石心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曾经爱过的女人死在他面前。

  “为什么?你愿意陪我死,却不愿跟我在一起,难道只有死才能成全我们?”扶玛转身看他,双手缓缓抚上她挚爱的眉眼,“索朗,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你记得我们曾经相爱的过往吗?”

  扶玛绝望地摇头:“你不知道我为了你可以付出一切,你不记得你五岁时就说过你要娶我,在你眼里我就是草原上最美丽最可爱的女孩。索朗,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我不仅丑陋还很可怕,为了占有你,我伤害别人,早已不是你爱的那个扶玛。索朗,我爱你,如果我还有资格的话,我卑微地乞求你的爱,哪怕来生变成尘埃,也心满意足。”

  翁归靡想起了他们相恋时的美好时光,动容道:“扶玛,跟我走,离开这里,我什么都答应你还不行吗……”

  “你骗我,你怕我死了被人唾骂,之前我怎么求你,你都不肯回头,现在这样说,我已经不相信了。索朗,放我走吧,那些诅咒的话我只是随便说说,就算我变成鬼魂,还是爱你的,怎么可能伤害你呢!我的心太脆弱了,禁不起再一次的伤害,既然我留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余的,就让我走吧!”

  “扶玛,你给我冷静点!你死了就能得到快乐吗?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难道都只是说说而已?你爱我就不会让我自责一辈子,你爱我就不会让我看着悲剧发生!你用死来惩罚我,就是最恶毒的诅咒,你要是非死不可,我不会为你留一滴眼泪,我恨你一辈子!”

  “索朗……”扶玛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惊慌,将信将疑地抱住他,“你,你当真什么都答应我?”

  “我答应你,只要你跟我走!”翁归靡顾不了那么多,无论如何他不能看着她死。

  “真的?哪怕是我要你娶我,你也答应?”扶玛满眼期盼地望着他,希望得到他肯定的回答。

  翁归靡犹豫了,他心里还有刘烨,怎能不负责任地答应扶玛的要求,虽然情况紧急,但也不能轻易许诺。

  刘烨和冯嫽也是紧张地要命,冯嫽轻声问她:“公主,你说左贤王会不会答应呢?”

  “不知道,现在救人要紧,他想不了那么多。”话虽如此,刘烨的内心仍是拼命纠结。

  翁归靡迟迟没有回应,扶玛期待的眼神逐渐转为落寞失望,翁归靡拥紧她,艰难地开口道:“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我……”

  扶玛等了半天还是没等到她要的那句话,自嘲地笑了起来:“我就说你是信不过的,就算是骗我,你也装不像,算了吧,我们不必再互相折磨了,你放我走,我也还你自由。”

  “扶玛,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整理清楚这段感情,我得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你们俩即刻成亲!”

  在场所有人循声看去,老贤王凌厉的眼神扫过刘烨,直直地定格在翁归靡身上:“是男人就要信守承诺,你和扶玛定有婚约,还有什么好考虑的!索朗,扶玛,你们过来,现在对天起誓,立刻结为夫妻,永世不得反悔!”

  军须靡连忙跟着打圆场:“索朗,扶玛,你们快过来啊,在那儿站着干吗,快啊!”

  乌布吉老泪纵横,走路都摇摇晃晃,连声哀求:“扶玛,扶玛,回来啊,我的孩子,扶玛……”

  翁归靡拥着扶玛走向老贤王,扶玛看着祖父憔悴的样子,不由心软,顺从地离开了悬崖边。

  翁归靡看了眼刘烨,面向老贤王,犹豫地说:“父亲,我还没有……”

  “啪”的一声响,老贤王一鞭子下去,将翁归靡的左胳膊打得皮开肉绽,翁归靡眼睛也不眨一下,硬生生地接下这鞭。

  “立刻与扶玛成亲,跪下!”老贤王动了真气,他就不信治不了自己的儿子。

  翁归靡低着头一言不发,双腿像是打了石膏动也不动。

  “啪”,“啪”……

  老贤王接着又是第二鞭,第三鞭,第四鞭,直打得翁归靡左胳膊就快废了。

  军须靡和乌布吉一左一右拉住脾气暴躁的老贤王,为翁归靡求情:“别打了,再打下去就打残了。”

  “这种不孝子,打死也活该,只当没生过他!”老贤王推开乌布吉,扬起鞭子又要挥下去。

  翁归靡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就当没有我吧,就当从来没有遇见那个叫做香奴的女人。”

  香奴正是翁归靡的母亲,老贤王举着鞭子僵住了,浑圆的眼睛瞪着他,说不出是愤怒还是震惊还是愧疚。

  乌布吉张了张嘴,仗着胆子上前拉住老贤王的手,劝道:“算了吧,孩子心里也苦啊,这些年没少受委屈,你们父子俩各退一步还不行吗?索朗也没说不娶扶玛,两个孩子闹脾气而已,大王已经选好日子了,就在下个月初十,你何必急于一时呢!”

  “是啊,本王已经给他们选好日子了,贺礼也准备好啦,成亲也要讲究个黄道吉日呀,就下个月初十吧,二位没有意见就由本王做主了哈,呵呵……”军须靡干笑两声,不停地给翁归靡使眼色。

  翁归靡依然无动于衷,只是双手紧紧拥着扶玛,像在害怕她跑过去跳崖似的。

  老贤王看他不理不睬,方才那一丝丝愧疚之情也随之消散,又一次将乌布吉推开,挥鞭子就打过来。

  蓦地,鞭子软绵绵地掉在地上,再看老贤王他张大了嘴喘气,脸色发青发紫,还不停地翻白眼。

  “不好!”刘烨惊呼了声,老贤王这症状一看就是心脏病发作,连忙快步奔过来,“让他平躺下来,快啊!”

  翁归靡愣了下,随即扶着老贤王平躺在地上,刘烨握拳对准左边心脏扣了几下,又改用双手做了十几次按压,紧接着为他做了几次人工呼吸。

  “咳咳,索朗,我的儿……”老贤王总算喘过气了,他的呼吸渐渐平稳,飘忽的眼神也重新找回焦距,他寻找着翁归靡的身影,枯槁的双手无助地想要握住什么。

  翁归靡握住父亲的手,挨了几鞭都没哭的他,此时泪眼模糊:“父亲,我是索朗,我在这儿。”

  老贤王叹口气:“好,好,总算还有个儿子为我送终……儿啊,爹知道你想什么,爹始终欠你娘一份情,对不起她啊,这份情爹会还给她的,你放心,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还!可是,你不能像爹一样,辜负一个真心爱你的女人呀,扶玛要是真不在了,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爹曾经以为你娘只不过是那些女人中的一个,生下你是她最大的福分,其实不然,失去她以后爹才明白,她是没人能取代的,她不仅是你的娘,也是爹最心爱的女人哪!迟了,太迟了,人走了就回不来了,索朗,你一定要睁大眼睛看清楚,谁才是值得珍惜的好女人,千万不要赴爹的后尘啊!”

  翁归靡想起母亲,哭得伤心至极,始终握住父亲的手没有松开。许久,他睁开双眼,淡漠的眼神从军须靡、乌布吉、扶玛身上一一掠过,最终停留在刘烨眼前。

  仿佛看了她几个世纪,翁归靡垂下眼帘,轻声道:“扶玛,下个月初十,我们成亲!”

  第三卷 赤谷城池

  第一章 初见赤谷城

  军须靡任命刘烨为大汉工匠监管,负责监督扩建赤谷城的进展,并在最大程度上节省开支,减轻乌孙国库的压力。

  原本还有几天时间准备,但刘烨已经迫不及待离开这片草原了,虽然这里有她珍惜的美好回忆。

  翁归靡答应与扶玛成亲,她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纵使他们是历史上的模范夫妻,但现实摆在眼前,她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坚持是否值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刘烨选择了逃避,无法面对伤心的境地,所以逃得越远越好,至于历史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该咋办就咋办吧!

  她只知道自己很难过,再也负担不了什么所谓的历史重任,她恨自己像个傻瓜,她本就不该爱上翁归靡。真正的解忧公主一定不会像她这么没出息,所以才能时刻保持冷静,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人动了心,就很难收得回来,很容易被对方牵制,再也做不到从容自如。世人都说争取过就不会后悔,但她现在后悔极了,明知道他是有婚约的人,而且对方还是三代老臣的孙女,她凭什么以为自己就能改变现实。

  争取过又有什么意义?还不是让人伤痕累累!刘烨现在只想着这句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从古至今,婚姻都不是只有爱那么简单,尤其是像翁归靡这种人,即使他不在乎权力地位,但总有尽孝的义务,这就是现实,难以撼动的现实!

  爱他后悔吗?刘烨茫然,如果说爱上他是个错误,她宁愿一直错下去!但爱他又怎样呢?他们都无力改变现实,既然无力改变,就只能默然接受!

  刘烨没有做小三的信心,她对别人的丈夫没有兴趣,哪怕他是自己深爱的人。这种关系太苦太累,现代网络小说里的真实经历举不胜举,在夹缝中求得的一丝幸福,远远不及在黑夜中舔舐伤口的痛苦。

  刘烨没有自虐的潜质,她也不愿意这样折磨自己,明知是个火坑还要头也不回往下跳,说好听点是为爱飞蛾扑火,说白了就是傻。

  为爱而傻似乎不是贬义,这种傻有时候意味着不求回报的奉献。只是,刘烨没有奉献的余力,她落败于爱情,却还要为了使命拼搏,若是连这个初衷都忘记了,她真的就一无是处了。

  别人犯傻她管不着,但她不傻,她也没有这种风花雪月的闲情逸致,没有粉身碎骨义无反顾的牺牲精神。

  她的人生不是只有爱情而已。

  清晨,师中和常惠候在帐外,冯嫽将行李放上马车,回到蒙古包看着神色如常的刘烨,想了很久的话再也憋不住了。

  “公主,昨天左贤王来找过我,他听说你今天要走,想来送你,又怕你不高兴,所以送来了这个……”冯嫽看她没有异样,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精致的锦盒,“就是这个,你不会怪我擅做主张吧,我……”

  “放那儿吧!”刘烨轻声道,自顾自地对着镜子整理妆容。

  冯嫽将锦盒放在她面前,迟疑道:“从上山回来以后,你就一直是这样,看着好像毫不在意,但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好受……”

  刘烨放下描眉的炭笔,轻轻地叹气道:“小嫽姐姐,每个人发泄情绪的方式都不一样,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冯嫽没有多言,她点点头:“那就好,师大人和常将军已经到了,我们在外面等你。”

  紫色的锦盒静静地躺在桌案上,刘烨淡然的目光扫过它,静默良久,最终还是打开了它。

  那是用紫檀木雕刻而成的连理枝。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刘烨凝望着雕工精巧细致的连理枝,脑海中浮现出翁归靡神秘兮兮的样子,他说过,七夕要送她一份礼物,汉家女子喜欢的礼物。她问他是什么,他卖关子不肯说,得意的神情却是像说她一定会很喜欢。

  指尖抚过线条流畅的连理枝,视线逐渐模糊,她以为自己不会再为这个男人流一滴泪,原来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傻瓜,你这个傻瓜……”刘烨嗔笑了声,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花,“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真的……一定要幸福哦,不然,我不会原谅你……”

  人总喜欢用“原谅”宽慰自己放开对方,纠缠的爱恋不会幸福,只会让爱的人窒息,既然如此,何不放彼此一条生路!

  马车缓缓驶出草原,与来时的心情不同,经历过伤痛,刘烨的心更为坚定。她不会向现实低头,她要向世人证实解忧公主是真正的巾帼枭雄。

  赤谷城池,她来了!

  “公主!”常惠在车窗外不安地唤了声,刘烨掀开帘子向外看去,顺着常惠的视线,看到了她意想不到的那个人。

  老贤王骑着一匹棕黑色的蒙古马,花白发须随着玄色斗篷在风中飘扬,深邃的眼神依旧犀利,坚毅的双唇紧抿着,看上去威风不减当年。

  毕竟曾是草原上最勇猛的左贤王,猎骄靡最在意的威胁,老贤王即使年事已高,仍是给人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不待师中和常惠开口,老贤王直视着刘烨,道:“我们单独谈一谈。”

  “好。”刘烨几乎是没有考虑当即应允。

  “公主,小心啊……”冯嫽紧张地满头大汗,老贤王那几鞭子抽得翁归靡血肉模糊,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见有多么铁石心肠。

  刘烨笑了笑,她倒不怕这个凶神恶煞般的老贤王,依照他的个性,如果想拿她开刀,直接就动手了,也不会等在这儿。

  眼看刘烨跟老贤王走远,常惠急得想追过去看个究竟,师中拦住他,摇摇头。

  走到足够远的地方,确认没有旁人能听见他们的对话,老贤王停下了脚步,冷冷地看向刘烨:“长话短说,索朗就要成亲了,不要来缠他。”

  刘烨道:“你放心,赤谷城建成之前,我不会回来的。就算以后回来了,我也不会找他。”

  老贤王满意地点点头:“希望你记住今天说过的话。”

  “当然。”刘烨本来就没指望他是来送行的,说完了这些话,也就没什么好寒暄的了,“那么,解忧先行一步。”

  老贤王没有挽留,刘烨走出几步之后,他忽然说了句:“我欠你一条命,他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我不喜欢欠人情。”

  刘烨没有回头,淡淡地笑道:“当日出手相救只是出于本能,没有奢望让你还这份情,不必放在心上,祝你健康!”

  老贤王目送她离去,刻满岁月痕迹的双眼涌上难以名状的情绪。

  赤谷城是乌孙的国都,西域交通经济的重要地带,将赤谷城了若指掌,就等于掌握了整个乌孙。

  军须靡极力推荐刘烨,朝中那些长老大臣就是不肯买账,如果不是乌布吉想要她远离翁归靡,帮忙说了不少好话,恐怕刘烨很难如愿。

  离开了翁归靡,离开了伤心地,赤谷城不仅是刘烨疗伤的好地方,还是她施展抱负的最佳选择。

  每天都会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商旅经过赤谷城,包括大汉派来的秘密使者,包括乌孙跟踪的诸多眼线,包括匈奴潜伏的凶恶鹰爪。

  在这里,刘烨等人必须保持高度戒备,稍有疏忽,后果不堪想象。

  初见赤谷城,刘烨想到了小时候最喜欢的故事《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城里的景象酷似书上描绘的波斯国。而与西汉,乌孙同时期的安息王朝正是波斯王朝发展而来,自波斯王朝起就以出产良马闻名,所以波斯与西域常年向其他国家提供优秀的马匹。

  西汉与波斯的商人途径乌孙赤谷城,有些就在这里定居了,久而久之,赤谷城的一砖一瓦就有了波斯的影子,除了绝大多数的乌孙人仍保持西域传统,但整体风格却与波斯相似。

  大小不一的石块铺就的狭窄小道,与中国古镇的巷弄有几分相像,小道两旁低矮的土窑极有异国情调,只是那格子似的小门窗看着让人别扭,真想问问健壮的乌孙人平日是怎么生活的。

  这些羊肠小道纵横交接杂乱无章,没有当地人领路的话,走不了几步就会迷路。拥挤的土窑间隔很小,空气流通不畅,到了夏天,就会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赤谷城中有个交易市场,这里能够见到形形色色的商人,身穿绚丽丝绸的汉人,兜售皮具的波斯人,还有西域其他国家的人们在路边卖小吃,虽说匈奴是西域一霸,但匈奴的商人还是比较温和的,成天跟钱打交道的人,哪有心思去想血腥的杀戮呢!他们不仅待人温和,还雇佣了许多当地人为他们跑腿,总之,他们最感兴趣的就是赚钱!

  除了人多钱多,赤谷城的生活跟草原真是没得比,扩建实在是有必要的。

  军须靡为刘烨安排的住所在赤谷城郊,那是几间土窑房组成的隐蔽院落,与城中随处可见的土窑房相比,乍看上去都一样,但内里结构还是大不相同的。这几间土窑房都有专用的密道,方便遇袭时逃往附近的山林。

  在与外族多年交战的经验中,这种设施的确是必不可少的。

  第二章 不速之客

  乌布吉长老要为翁归靡和扶玛主持婚礼,等他过来得到下个月末了,不过这样也好,可以趁机先将赤谷城的情况了解清楚,也不必担心他从中干涉。

  虽说这里乌孙的眼线众多,但好在汉人也多,不像草原,除了整天务农的工匠,就属他们几个最显眼了,就算打扮成西域人的样子,也能被人一眼认出来。

  刘烨等人换上简便的装束,决定去城里逛一圈,就当做是度假,越轻松越好。由于军须靡有命令,那些乌孙来的侍卫寸步不离刘烨身边,哪怕被强迫换上平民的衣裳,被常惠勒令保持十步的距离,也是走哪儿跟哪儿,不敢有丝毫懈怠。

  常惠烦不胜烦,瞅着他们就讨厌,逛街也没有心情,总想着怎么摆脱他们。眼看绕过一条街,巷子里有间无人居住的空土窑,常惠示意刘烨他们先躲起来。

  险些跟丢主子的侍卫们匆忙赶来,对着空空的巷子发呆发愣,他们对赤谷城的地形也不熟悉,这一眨眼的工夫,怎么就把人跟丢了呢!

  忽然,他们觉得后背一阵酸麻,接着眼前一片模糊,土窑房晃来晃去,最后一个个倒了下去。

  常惠眉开眼笑地拔下他们背部的银针暗器,将他们逐一踢进那间房子,跟过来帮忙的师中击掌庆贺暂时摆脱这几条讨厌的尾巴。

  冯嫽看他们像是睡着了似的,好奇地问道:“常将军,你真厉害啊,你这用的是什么秘密武器,能不能传授我两招啊!”

  “行啊,你教我说西域话,我教你功夫,就这么说定了。”常惠答应地倒也爽快。

  冯嫽看了眼师中,连忙伸出小指跟常惠拉钩:“咱可说定了哦,你可别像某人那样,答应教我武功,事后又找不着人影。”

  师中的脸微微红,抱歉地解释道:“小嫽姑娘莫怪罪,我实在是分身乏术,没想起来找你切磋。”

  “嗯,是啊,你是大忙人呢,想不起来很正常,所以我才找常将军啊!”冯嫽挽着常惠的胳膊,朝师中扮个鬼脸,“行了,师大人,你照顾好公主比什么都强,我跟你说笑哪!”

  常惠恍然大悟道:“哦,你要学武功不来找我,先去找的师大人,结果人家不理你,你这又来找我了是吧!”

  冯嫽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道:“怎样,你不会要反悔吧,哎,你不是这么小气吧,还想不想学西域话啊?以后听不懂可别来问我啊,想学就别抱怨了,走,我们去集市,多听才能说得出来……”

  常惠挠挠后脑勺,冷峻的脸庞透出罕见的红晕,看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心里感觉怪怪的,至于怪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谁抱怨了?我可没反悔啊,你不相信的话,我叫你师傅还不行吗……”

  冯嫽和常惠说说笑笑,来到这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国都,难得见他们这么开心。

  师中和刘烨相视一眼,两人又随即移开视线,师中温柔的眼神令人安心又舒心,刘烨怕自己会心生贪恋,但这样对他是不公平的,尤其是她还没有完全忘记那个人。

  “这种感觉好像去年的七夕花灯节,公主,你还记得吗?”师中轻松的语气化解了刚才那一丝丝尴尬,他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听到“七夕”这个字眼,刘烨的心随之抽痛了下,她让自己忽视心里的眷恋,微笑着点头:“记得呀,那晚我和小嫽姐姐想尽方法说服你带我们出宫,怕被发现,专往人多的地方去。现在想想,我们只知道给你找麻烦,也没为你着想。”

  “只要你开心就好。”师中深深地看着她。

  刘烨怔怔地与他对视,心里没来由地慌乱,来到草原以后,她只想着如何收服翁归靡的心,怎就忘了还有人默默对她好呢!在乐府第一眼见到师中的时候,就被他的风采折服,但刘烨对他的欣赏始终停留在朋友阶段,也就没有多想两人之间的关系,因为他们是不可能的,何必自找伤心呢!

  夏风拂过,淡淡的桂花香气令人心旷神怡,刘烨不由想起了师中亲手做的桂花糕。在大汉宫廷的时候,师中好像就没吃过这种糕点,最爱吃的人明明是她才对。难道……

  刘烨甩甩头,她怎么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呢,为情受的伤还没复原,哪有精力再想这么多。

  刘烨学着冯嫽的样子,挽起师中的胳膊,笑眯眯地看着他:“今天我们是出来玩的哦,不开心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走,我们去集市看看。”

  师中任她挽着自己,其实他对她并没有奢求,正如他说的那句话,只要她开心,他可以做任何事。

  集市最热闹的时候是上午,过了中午,赶路的商旅就陆续出发了,长期固定在集市上做生意的商人开始清点一天的收入,将没卖完的东西相互交换,还有剩下的就收拾起来带走,等明天再来。

  狭窄的街道堆满了垃圾,路边卖小吃的大叔大婶收起油腻腻的铜钱,随手掀起食盆,将那些脏水泼在地上,滑到谁谁倒霉,反正在这儿大家都这样,怎么方便怎么来。

  熙熙攘攘的集市脏乱差问题严重,刘烨边看边皱眉,她没有拿现代的标准去要求两千多年前的西域,但赤谷城的街道本就拥挤,这么一来保持正常的交通秩序都成问题。

  刘烨正想着如何整治,一盆黑糊糊的酱汁就往她身上泼过来了,师中眼疾手将她拉到身后,即便如此,泛着腥臭气息的酱汁还是沾到了她的裙摆。

  师中皱眉看向手里拿着陶罐一脸不以为然的中年妇人,用流利的西域话说道:“请你不要往街道上乱扔东西。”

  中年妇人装作没听见,撇撇嘴,黝黑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轻蔑,扭着肥硕的屁股背对他们,继续乱扔乱倒。

  师中还要说她几句,刘烨拉住他:“没关系的,回去洗洗就好了,走吧。”

  不料两人刚从中年妇人身边走过,就听见她大声说:“汉狗,滚回你们大汉去吧,这是我们乌孙的地盘,真不要脸,都跑来跟我们抢饭吃……”

  她这样说,很明显是排挤汉人,赤谷城内汉人不多,却也有将近五分之一的人数,加上这次从草原来的工匠,汉人的比例只会越来越多。如果乌孙人都像她这么排外,今后整理起来一定会困难重重。

  大汉工艺先进技术出众,在这里确实比乌孙本地人吃香,每天赚钱最多的商人要么来自匈奴要么来自大汉,本地人反而多是给他们打工的,赚些勉强糊口的钱。但本地人又不敢跟匈奴人作对,只能明里暗里欺负体型弱小的汉人。

  冯嫽听见她辱骂汉人,立即掉转过头,指着中年妇人的鼻子叫道:“西域猪,没有我们汉人,你们吃什么用什么,拿了我们的好处,反过来还要咬一口,忘恩负义的东西。”

  冯嫽的西域话比当地人还标准,中年妇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将手里的抹布往冯嫽脸上扔,嘴里不干不净地嚷嚷:“你说谁是猪,你这汉狗,不要脸的婊子……”

  妇人逮着谁骂谁,常惠也看不下去了,无奈说话不够流利,一脚踢翻了她的桌子以示抗议。见状,妇人尖叫一声,疯了似地扑向常惠,她哪里是常惠的对手,就算常惠不跟女人动手,躲闪之间她也没捞到半点儿便宜。

  眼看双方打起来了,周围那些做小生意的乌孙人都抄家伙奔过来,一个个眼睛都涨红了,看那架势非把常惠大卸八块不可。

  刘烨想起了那帮在荒漠上抢劫的难民,现在这种情况是相似的,乌孙人一向排斥汉人,他们本身脾气火爆,打起架来不要命,借着这跟导火索一定会把事态闹大。而常惠也不可能一味隐忍,要是真动起手,恐怕局面很难收场。

  “大家消消气,别冲动呀,听我说两句好么!”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穿戴怪异的男人,他头上戴着夸张的六角波斯帽,身穿藏蓝色蒙古长袍,脖子上绕着一条水蓝色丝绸围巾,脚穿波斯皮靴。

  然而,最令人讶异的是他的眼睛,碧蓝色的眼睛。

  第三章 秘密组织

  穿着怪异的男人从头到脚一片蓝,像是海水冲进了人群,他的到来使得人群随即安静下来。之前还在肆意叫嚣的乌孙人一看见他就像老鼠见了猫,纷纷缩着脑袋,下意识地往后退。

  刘烨诧异于这种现象,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却发现了他那双碧蓝色的眼睛。他个子很高,在这群牛高马大的乌孙人之间也能算得上是鹤立鸡群,他耷拉着肩膀,还有点驼背,这让他看上去失去了西域男子的豪迈与男子气。虽说举止有点扭捏,但也不似那种阴柔的娘娘腔,而是有些痞子气,还有很精明的那种。

  尽管如此,这股痞子气并不影响他出众的外表,五官深刻的脸庞,小麦色的健康肌肤很符合现代的审美眼光,他那头褐色的长发飘逸顺滑,在西域人中确属不多见,放进任何一部洗发水广告都毫不逊色。

  令刘烨印象最深的蓝色眼睛荡漾着盈盈笑意,笑得空洞敷衍,没有半点儿真诚。蓝色眼睛在西域不算罕见,尤其是匈奴人中时常见到,只是像他蓝得这么正宗的人真不多见。要是再配上一头金色长发,那就成了标准的法式美男了。

  褐发蓝眼的男人一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笑眯眯地扫过人群,开始打量起同样在打量他的刘烨。

  “美丽的姑娘,你美得像草原上的朝阳,山涧雨后的彩虹……”他用流利的汉语说道,很君子地向刘烨脱帽行礼,“请您原谅他们粗鲁的行为,宽恕他们对您的冒犯,在下愿意赔偿您的一切损失,请您赏个面子!”

  他说的汉语很好,这种酸溜溜的话都能说得如此顺口,可见平时就是油嘴滑舌的人。而且他说话的语气很像汉人,赤谷城往来的汉人不少,这点倒也不足为奇。

  没来由地,刘烨并不想就此罢休。

  刘烨客气地回个礼,微笑道:“谢谢你的一片好意,我无意冒犯,但请问你怎知我愿意接受你的赔偿?如果我不愿意呢?”

  男人扬起薄薄的唇,笑意在他唇边加深:“您不接受我的赔偿,也会阻止这场闹剧发生,身份高贵的人,怎么可能现身于庸俗的市井街斗,有辱您的身份哪!我这样说,也是找个台阶下啊!美丽的姑娘,我说的对吗?”

  好一个薄唇薄情的男人,还是那种轻柔的语气,言语却是不容反驳,他的眼神透露出得意之色,像是笃定自己的判断。

  刘烨觉得好笑,很想挫掉他的锐气,用西域语说:“哦?难道你以为我就是身份高贵的人?恐怕要你失望了呢,我只是普通的过客,也是容易计较的女人,被人冒犯我可不会善罢甘休,关于你的赔偿,我想我也不需要的。”

  男人刚要开口,刘烨继续说道:“还有,你确定他们愿意罢手吗?看你的口气,好像你一句话就能制止这场风波,就能让他们听从于你,既然你有这种信心,可见你才是身份不一般的人哪!如果你有心讲和的话,不妨就坦诚些吧,告诉我你是谁,兴许我会欣赏你的真诚,无条件地接受你的调解!”

  自动退到五步开外的乌孙人将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们目瞪口呆地盯着刘烨,微微张着嘴,目露胆怯地看向那个男人。

  男人的笑容僵硬了一秒钟之后,说:“姑娘这般爽快,在下也不拖沓,在下是来自匈奴的商人卫律,家族世代经营马匹生意,姑娘如有需要尽管开口,定会给你满意的价钱。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呢?”

  原来他是个马贩子,做生意的都喜欢讨价还价,说出自己的名字,也要刘烨自报家门。

  刘烨莞尔一笑,从容道:“烨儿,我叫烨儿。”

  “烨儿……”卫律念着她的名字,细心地追问,“是清风拂柳叶的叶,还是烨烨震电的烨?”

  这个卫律不简单哪,一个匈奴的马贩子竟也知道她名字的出处,《诗经》里的这首《十日之交》就算是汉人也未必晓得,他倒是很熟悉的样子。

  “是烨烨震电的烨,取意灿烂,光明。”

  卫律点点头:“名如其人,名如其人……烨儿小姐,如此一来咱们也算是相识了,冒犯一事还请小姐多多包涵,看在卫某的面子上,放过他们吧!”

  刘烨也跟他玩客套:“卫公子为烨儿解围,烨儿感谢还来不及呢,只是,如何安抚那些怨气难平的人,还得劳烦你呀!”

  “无妨,无妨,小姐肯为卫某停留片刻,卫某甘愿承担一切。”

  站在一旁听了半天的冯嫽,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个蓝眼睛说话太肉麻了,比大汉的文人骚客功力更深,这人如果不是迂腐的书呆子,就是好色的花心鬼。

  冯嫽暗中拉了下刘烨,示意她快走,少跟这种人啰嗦。刘烨心领神会,简单寒暄两句,与卫律就此别过。

  卫律杵在原地目送她们离去,周围的乌孙人默默地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装作很忙碌的样子擦桌子洗碗,头也不敢抬一下。

  常惠时不时地回头看他,满腹狐疑地问师中:“刚才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我好像听他说他叫卫律,难道是须其格的仆人让我们找的那个卫律?”

  师中的语气相当肯定:“是他,匈奴的马贩子,叫卫律的除了他还有谁!”

  “不过,他不是在匈奴国都吗?这儿可是赤谷城啊,而他在这做生意应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一会儿在匈奴,一会儿在乌孙,这人难道会变身术?”

  “常将军,你护送公主回去,我还有事!”

  “哎,你要去哪儿?你不会现在就要去找他吧,他会认出你的……”

  师中一刻也待不下去,原想只身去匈奴国都去找卫律,不料竟在赤谷城遇见了他,这人行踪不定,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要等到何时。常惠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卫律是个商人,经常往来匈奴与乌孙也是情理之中,售卖马匹是大生意,马贩子都会多雇些人手照看。

  大汉在西域诸国皆有眼线,当初师中建议刘烨来赤谷城,正是因为这里有中尉府的秘密组织。大汉的中尉府就像明朝的锦衣卫,表面上是律法的执行者,其实是灰色地带的清理人,他们的职责就是消灭一切与朝廷作对的势力,谁要是被他们嗅到谋反叛变的气息,一定会彻查到底,哪怕是把人家祖坟掘地三尺。

  汉武帝对统领西域志在必得,中尉府的势力早就渗透进来了,赤谷城聚集了各国人士,方便他们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有利于取得第一手的情报资料。中尉府的秘密组织在赤谷城潜伏多年,掌握的情报相当丰富,师中正是要与他们会面。

  师中回到集市,小贩们忙着收摊大多都没留意到他,他沿着街道找到拐角处的那家香料店。店门头画着几株丁香花,看起来不显眼,精巧的雕工却又不像出自平常人之手。

  走近香料店,浓郁的辛辣味扑鼻而来,一个波斯打扮的男人皱着眉头将袋子里辣椒末倒进店门口的木桶,红色的粉末在半空中飞扬,路过的行人捂住鼻子匆匆小跑过去。

  看见有客人来了,波斯男人连忙收起袋子,挥手掸去眼前的红色粉末,笑脸相迎:“客官,需要点什么?”

  他居然也会说汉语,而且说得很顺口,师中会心一笑,未答反问:“听说你老家那棵十年银杏开花了?”

  波斯男人愣了下,很快又反应过来:“今年收成好了,就能买两亩三分地盖房子呢!”

  师中与他相视而笑,波斯男人将袋子随手扔在地上,向他伸出手来,热情地说:“客官,里面请!”

  掀起那道灰蒙蒙的门帘,波斯男人带他走进狭小的房间,他弯腰搬过来那张木床,拉起床底下木板上的铁环,示意师中下去。

  师中没有犹豫,顺着梯子往下爬,波斯男人伸手够到师中头顶右上方的一盏油灯,交给他之后,悄声道:“拿着,照路,你下去往右拐一直走就能看见他们,我在外面看着,就不陪你下去了。”

  “多谢,有劳!”师中接过油灯,头顶那块木板重又盖上,深吸口气,看向脚下斑驳的地洞。

  第四章 高人辈出

  按照波斯男人指引的路线,师中拎着油灯往右边的地洞走去,这条密道越往里走越平滑,这让师中有些意外。虽说越多人走过的越平坦,但刚才那段路也太粗糙了吧,难道说密道另一端另有出口,中尉府的密探平时只从那里出入?

  应该是这样的,香料店由波斯人打理,如果每天都有面目相同的汉人出现,一定会引起别人怀疑,也就达不到障眼的作用了。

  波斯男人对上了暗号,所以师中并不怀疑什么,他对中尉府是绝对信任的,这种信任决非没来由的,纵观中尉府多年来立下的战绩,正是由于他们平素严密谨慎。

  正前方有隐隐的亮光,师中心下一喜,不由加快了脚步,走到前面一看,原来是间简陋的茅草棚。师中推开挡在眼前那扇篱笆墙,步入空无一人的草棚,棚子里的摆设很简单,一桌一椅一床板,桌上那只空杯子已经蒙上了厚厚的灰尘,但桌面却比较整洁,形成了怪异的对比。

  刚才那个波斯男人不是说,来到这里就能见到他们了吗,那么,他们在哪儿呢?

  师中往歪斜的木门走去,从门缝里往外看,才知道这里是人烟罕至的荒郊,外面好像也没有人,难道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发生,他们都不在了吗?

  师中满腹疑问,正想推开门走出去,忽觉眼前银光一闪,他反射性地回避,那道银光贴着他的眉心划过,径直刺入他身后的篱笆墙。

  好险!师中身手不弱,他看上去比较柔弱,但要是真动起手来,身经百战的常惠都未必是他的对手。这招暗器他虽然躲过去了,但已然是心有余悸,因为他事先并没有一丁点儿的感觉,就算是他毫无防备也不应该,这是习武之人预知危险的本能,而他竟然破天荒的慢了半怕,要么是他实在大意了,要么就是对手功力太强。

  师中看了眼空旷的郊外,既然对手想跟他玩捉迷藏,他不妨耐住性子,看谁最后存不住气。师中转身走向篱笆墙,伸手拔下那枚银白色的矛状暗器。

  “这是……”师中端详片刻,这种暗器他定是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他捏着暗器微微一旋,顶端突然散开,喷射出细如牛毛的散针。

  师中再次避开袭击,一颗心跳个不停,他总算想起来了,这就是江湖上闻名已久的“鬼煞针”,这种暗器名曰鬼煞,意思就是鬼见了它也别想活命。暗器刺入人体并不致命,但它会自动喷射出毒针,令人防不胜防,只有等死的份儿。毒针是用毒蛇蝎子蜘蛛等等数不清的毒物液体浸泡而成,就算有神医在也没用,必须找到制毒之人才有解药。

  “鬼煞针……”师中轻声念道,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这么恶毒的暗器是出自大汉还是西域,拥有解药的人恐怕也是屈指可数的。

  不过,这也让师中看到了希望,对方应该是中尉府的人,错不了的。中尉府研制各种秘密暗器,对毒也是极有研究,能使出鬼煞针的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辈。

  忽然,背后响起两声咳嗽,师中回头看去,竟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花白的胡须遮住了他的面容,身板倒是挺硬朗的。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妙龄少女,她五官深邃身形高挑,一看就是西域人。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老者呵呵笑了笑,自顾自地坐在桌子旁边,右手食指扣了两下桌面,那名少女忙将手里拎着的食盒放在桌上,取出一壶酒一瓷碗,刻意避开那只梦满灰尘的杯子,恭敬地倒满了一碗米酒。

  “给他也倒上吧!”老者端起碗喝酒,但很明显那个他就是师中,少女看了眼棚子里惟一的“他”,不清不愿地又取出一个碗,慢吞吞地倒酒。

  少女将酒碗递给师中,师中道了声谢,只是人家压根就不领情,就像是他占了她多大的便宜似的。

  师中不清楚这壶酒有多珍贵,他也不怀疑眼前的老者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但他有点想不通的是,中尉府派来赤谷城的密探应该不止一两人啊!

  仿佛看透了师中的心思,老者抿了口酒,舒服地砸吧着嘴:“还愣在那儿干嘛,过来做呀!”

  师中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的床板上,觉得床边往下一沉,左手连忙按住床畔。

  “呦,不愧是弹琴的手啊,多好看哪,跟我这种成天握锄头的手就是不一样。”不待师中回过神来,老者指着他的脸,晃动着手指头笑起来,“听人家说你是个标致的小白脸,我还不信呢,不过见你真人确实不假,果然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师大人,刚才跟你开个玩笑,心想那东西也伤不到你,所以闹着玩儿的,你可不要放在心上啊!”

  师中淡淡一笑:“前辈太客气了,晚生刚才要是躲不过去,也就不值得您亲自相见了。”

  师中好像明白了,为什么秘密组织的成员没有几个,很有可能都被拿来练针了。

  老者被说中了阴险用意,白花花的脸红了红:“咳咳,所以说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聪明人,玩笑而已嘛,都这么较真干嘛哩!好啦,得罪师大人在先,我也就不辩解了,下官是药葫芦,来这鬼地方四十多年了,这辈子八成就死在这儿啦,好在死了以后还有儿孙送终!”

  “前辈就是药葫芦,失敬失敬!”这老者虽然官级不高,却是正儿八经的老江湖,师中早就听说中尉府里那些出神入化的毒药方子是他留下来的,却不知这等奇人竟在四十多年前就来到了这里。

  “唉,失个屁敬,喂,我说,咱俩都别酸了行不,往后你叫我药葫芦,我还叫你师大人,都别前辈下官的叫了成不!”药葫芦苦着脸,很无奈地征询师中的意见,“我老头子真受不了官场上的狗屁规矩,好不容易过了这么久的逍遥日子,你可别这样了,我求你还不行吗?”

  师中失声笑道:“前,哦,不,你言重了,你高兴怎样就怎样,不用拘束。”

  “那就好,那就好,那些什么什么大人规矩多啊,不过我端人家的碗就得服人家的管是吧,不能都由着我的性子来办,好,看你这人挺好相处,我就放心了。”药葫芦说着长吁口气,瞥了眼身边的少女,狡黠地笑道,“对了,师大人还没成亲吧,你看我这孙女咋样,够水灵吧,你看上了就送给你,嘿嘿……”

  药葫芦的表情就像个拉皮,条的,少女看了看师中,脸红到脖子根,羞赧地跺跺脚:“祖父……”

  师中尴尬地笑了笑,匆忙转移话题:“原来你在这里成家了呀,子孙满堂,好福气!”

  “我列个去,谁成家了啊?你看清楚喽,我是个汉人,我能生出波斯的种吗?再说了,我连个媳妇都没有,自己生啊?”

  药葫芦反应激烈,师中更尴尬了:“不好意思,我没看清楚,不好意思……”

  “这不怪你,是我自己说有子孙的,其实呢,她就是我孙女,因为她爹是我收养的,我一手把他拉扯大的,也就等于自己的儿子了,对吧!”

  药葫芦说话反反复复,师中也不得不跟上他的步伐:“对啊,养育之恩大过天!”

  “好,说得好,不愧是做大官的,说话就是有水平,我要是有你这能耐,当年也不用被发配到这鬼地方了……人生短短几十年,一眨眼的工夫就油尽灯枯了……”

  师中看他欷歔,联想到官场争斗,忍不住叹道:“世事无常,官场战场同样残酷……”

  “切,你以为我是争权夺利被人家赶走的啊?”药葫芦猛地拍桌子,吹胡子瞪眼地说,“你看我像那种被人踩在脚底欺负的人吗?不管多大的官,谁敢给我穿小鞋,我就给他全家下毒,让他断子绝孙!”

  这次,师中学会了沉默,药葫芦思维跳跃太快,一般人是跟不上的,说多错多,还是闭嘴的好。

  药葫芦根本不在意他有没有应和,迫不及待地说:“我这辈子做事只凭兴趣,当初进中尉府,要不是他们向我保证可以随心所欲地制毒,那种地方我才不高兴去呢!我离开自然也是有理由的,因为我遇见了一生中最大的对手。”

  说到最后那句,药葫芦压低了声音,他挥挥手,示意他孙女把酒壶瓷碗都收走。孙女照做,他指着桌上那只杯子,神秘兮兮的看向师中:“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师中想说是杯子,但药葫芦这么问,肯定又不是普通的杯子,不由仔细地看过去。

  这杯子乍看上去确实很普通,但细细地看却能发现质地还是很细腻的,不像是普通的玉石。

  师中认真在看,并不想当真回答什么,药葫芦心眼儿忒多,还是让他自己说吧。可是,药葫芦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是非要等他给个说法。

  “嗯,这是一只玉杯……”

  “没错,好眼力,是玉杯啊玉杯,你还看出来什么?快说?”

  师中硬着头皮说:“杯子蒙满灰尘不好说啊,应该是质地很好的玉杯……”

  “嘿,真有你小子的,还以为你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没想到功夫不赖,见识也挺广的。好吧,我告诉你,这是和田玉做的杯子,和田玉值钱哪,但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杯子跟一个人有关,就是我的那个死对头——毒蝎子,说到这个毒蝎子啊,你一定不知道他的来历……”

  师中蓦地跳起来,激动道:“你,你知道毒蝎子在哪儿?”

  第五章 卫律的来历

  师中如此激动不是没有理由的,原本在赤谷城见到卫律他就已经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苦苦寻找的人就在眼前,省去了赶赴匈奴国都的时间。

  波斯男人经营的香料店是中尉府的秘密接头地点,师中说的那棵银杏树就是接头暗号,他等不及与中尉府的人碰面,是为了打听卫律的底细,从而得以更顺利地找到制造淫毒的毒蝎子。

  师中始料未及的是,他的接头人,举止怪异的药葫芦,居然对毒蝎子很熟悉,那么,这就为意味着他可以跳过卫律直接找到毒蝎子了。

  药葫芦撩起眼角的两撇长眉毛,盯着师中看了半天,问道:“师大人,你中邪了?”

  师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之情:“请前辈告诉我,毒蝎子藏身何处,怎样才能找到他?”

  药葫芦怔了怔,放下眉毛屁股一转背对着他:“哼,都给你说过了,叫我老葫芦,老葫芦都行,就是别叫什么恶心的前辈……”

  “老葫芦!”师中紧追过去面向他,“请你告诉我吧,等着救命的啊!”

  药葫芦这才满意,总算肯正眼看他了:“哦?毒蝎子毒你全家了?这是我惯用的招数啊,原来他也好这口,这也对,我们这些老毒物,见着不顺眼的人,就把他们全部杀死……”

  “是我的朋友,她中的毒只有毒蝎子能解!”

  “切,你听谁说的?毒蝎子算个毛啊,他肚子里那点毒水几斤几两重,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嘛!实话告诉你吧,我追到西域来,就是专门破解他的毒,这就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哈哈……”

  师中面露喜色,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用费尽心思找那个毒蝎子,有药葫芦在也是一样的。

  “这可太好了,老葫芦,你快跟我去救人吧,这个恩情改日一定偿还!”师中拉着他就要走,药葫芦将他一手拍开,不慌不忙地说,“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你的朋友中了什么毒,说来听听,毒蝎子那混蛋下的毒,我给颗解药就没事了,用不着亲自跑一趟。嗯,你要是不懂毒,就把你朋友中毒的症状说一说,什么全身溃烂流脓流血都不打紧,昏迷不醒奄奄一息也没啥大不了,说吧!”

  药葫芦叫他孙女又倒一碗酒,端起来慢慢品着,跷起二郎腿,脚尖悠闲自在地晃动着。

  救人要紧,师中也顾不得药葫芦的孙女在场,一字一句道:“她中的是淫毒!”

  “噗……”药葫芦刚喝下去的一口酒直接喷出来,狼狈地咳了几声,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师中,“我靠,兄弟,你玩儿我哪,这淫毒也叫毒?你叫他随便找个姑娘不就解毒了么,良家没法下手,就去窑子里找一个呗,花点钱就搞定的事,你居然为这来找我?哎,师大人,你不会不懂淫毒怎么解吧,好歹你也是中尉府的人啊……”

  “你有所不知!”师中打断了他的话,迟疑道,“她是遭人陷害才中的毒,而且,她是个女儿身!”

  药葫芦更傻眼了:“那就更好办了啊,你不就是现成的解药么,人长得俊,头脑聪明,功夫又好,她跟你不吃亏呀,说不定还占便宜呢!喂,不会是你不让人家搞吧,你是不是个正常的男人,人家主动送上门来你都不搞?”

  师中回想起那晚火辣辣的场景,忽然脸就红了:“我实在不能那样做……”

  “噗……”第二口酒也喷出来了,药葫芦擦擦嘴,无奈至极地摇摇头,“老天爷啊,敢情世上真有这种男人,送上门的女人都不要!老葫芦我不是自命清高,打了一辈子光棍也不是我想的,没有女人愿意跟我你说咋办,我总不能强迫人家啊,下毒那种下作事我是不会做的,打死都不会!”

  “师大人啊师大人,看来有毛病的是你呀,来,来,来,你快躺下给我瞧瞧,是先天没长全哪,还是后天有障碍啊,你放心,我对医术也有研究,没准能看好你这毛病!啧啧,年纪轻轻就有这毛病,白亏了老天爷给你这幅好皮囊,好在你遇见了我,我给你治好了,你还来得及好好享受呢,不晚不晚哈……”

  药葫芦拍着师中的肩膀,硬把他往床板上拍,站在一旁的小孙女很是害臊,转过身去不看他们。

  师中俊脸通红,匆忙握住他的手腕,情急之下透露出实情:“我不能以下犯上,玷污公主清誉!”

  “公主?”药葫芦彻底傻了,张开的嘴巴好半天才合拢,慢慢放开师中,坐回原位,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你小子告诉我这事儿,是想把我拉下水啊,谁敢给公主解这种毒,你说谁敢,就是看她去死也不敢啊!什么女人碰不得,偏偏去碰这种女人,真是找死!”

  师中连忙解释:“我没有,没有冒犯公主……”

  “我不是说你,看你那怂样,就算公主要把你强办了,你也不敢!这事儿得好好琢磨,确实不能随便乱来啊……”

  药葫芦终于紧张起来了,没有留意师中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要不然又得调侃一番。

  “老葫芦,你不是有解药的吗?你把解药给我就可以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屁哩!我哪来的解药?”药葫芦小眼一瞪,气鼓鼓地吹胡子。

  “没有解药?可是,可是你明明说只要是毒蝎子下的毒,你都能解……”

  “没错,我没吹牛,他下的毒我是能解,但下毒骗女人的下作事我从来不做,也不晓得那是什么毒,更不知道如何解!”药葫芦理直气壮地说,“除了淫毒,我都能解,就这样!”

  师中失望地垂下肩膀,叹口气道:“好吧,我还是去找毒蝎子吧!你知道他的下落吗?”

  药葫芦依然理直气壮:“那种烂人,值得我追着他的屁股跑吗?他是匈奴人,再跑也跑不出西域,有我在西域看着,他敢给谁下毒我就去解,看是他厉害还是我厉害,我就是要挫掉他的傲气才守在这儿的。”

  师中紧蹙着眉,又道:“那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只有先找到他才能找到毒蝎子,他是集市上的马贩子卫律,匈奴人,蓝眼睛,你在赤谷城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他的底细吧!”

  “卫律是谁?”药葫芦很傻很天真地反问他。

  师中简直要抓狂,这药葫芦给了他全部的希望,又让他彻底失望,如今竟连卫律是谁都不知道,中尉府派他来就是为了跟毒蝎子斗气么!

  药葫芦确实不知道卫律,但他的孙女却有些反应了,她睁大了美丽的眼睛,浓密的长睫毛扑闪扑闪的,微微张开嫣红的小嘴,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师中察觉到她的异样,忙道:“姑娘是否有话要说?”

  小孙女看了眼药葫芦,药葫芦点点头:“清灵,说吧,他是自己人,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

  清灵嗯了声,有条不紊地说道:“卫律是赤谷城势力最大的匈奴商人,所有马匹生意都要经他的手,谁要是敢瞒着他私下交易,不是被斩手就是被斩脚,还有的被活活打死呢。”

  “不仅如此,凡是在城中做生意的商人,不管是汉人还是他们胡人,每年都得交给他一笔保护费,否则就被逐出赤谷城,再也别想回来。所以,要想跟卫律打交道,首先得准备好钱,他只认钱不认人。”

  师中料到这个卫律不是普通人,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无法无天。

  “这儿可是乌孙的国都,难道朝廷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吗?总不能纵容他欺压百姓吧!”

  清灵知道他会这么问,无奈地笑了笑:“知道又能拿他怎样?他们家族的势力不是一天两天,这种规矩早就定下来了,只是传到卫律这一辈更严苛就是了。师大人你还不知道吧,卫律家族这些年来给朝廷的好处可不少呢,赤谷城蛇龙混杂彼此看不顺眼,要没有这地头蛇压着,早就一团糟了。所以,有他在,比朝廷派大官来整治省心多了。久而久之,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卫律这人精明得很,做事从不留把柄,谁也奈何不了他,相安两无事吧!”

  师中道:“相安两无事?怎么可能!这儿终究是乌孙的国都,任由他这样放肆下去,将来乌孙昆莫肯定会很被动。”

  原来赤谷城的境况也很遭!大事小事都由匈奴人说着算,这样下去还能得了!怪不得军须靡等不及扩建赤谷城,看来建城只是一方面,清理隐患才是最终目的!

  半天没说话的药葫芦搭腔了:“放心,乌孙昆莫也是有数的,这城里商人多,那也多不过乌孙的眼线哪!这些小喽啰干了啥事还能瞒过他的眼睛?人家昆莫放长线钓大鱼呢,清灵,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清灵不敢反驳他,但还是有些不服气的:“祖父,您说卫律是小喽啰?您没看见他在城中多威风么,别说那些做大生意的商人,就连街边摆小摊的百姓都得看他脸色!”

  药葫芦不屑地哼了声:“他啥都敢干,汉人胡人都敢下手,为什么呀?就因为他钱多?别傻了,有钱人都怕死,怕死了没地儿花,树敌越多危险越大,他就不担心自己的小命么?清灵,官商勾结你懂不懂?我敢打赌,他背后一定有靠山,而且是大靠山!”

  师中赞同道:“此言有理,一定另有阴谋!好,我就先去会会这个卫律!”

  清灵俏脸微红,看了师中半天,鼓足勇气道:“师大人,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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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一见钟情

  刘烨一行人回到土窑房,迟迟未见师中跟来,问起来的时候,常惠支支吾吾,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冯嫽一看他那幅不自然的样子就知道有问题,将他逼到角落,不依不饶地问:“常将军,你没听见公主问你话吗,师大人去哪儿了,快说!”

  常惠再次见识到女人的麻烦与难缠,可他偏又拿她没办法,总不能一拳头打过去吧!冯嫽的脸在他眼前逐渐放大,给他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胸口像是被锤子砸过似的,闷闷的麻麻的,浑身都使不上劲儿。

  他苦着脸,心想师中怎么还不回来,面对冯嫽的“严刑拷问”,敷衍道:“师大人观察地形去了呗,他能去哪儿,还能去哪儿。别忘了,他和我们还不一样,人家还有秘密行动呢,哪能都告诉我们啊!”

  冯嫽微微眯眼,灵动的杏眼转了一转:“是么,你堂堂大将军都不知道,我这个小侍女就更没资格问了……”

  常惠怕她多想,急道:“小嫽姑娘,你别这么说呀,我从来没把你当成侍女看待,也没仗着自己是个将军看低你……”

  “嗬,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找了那么多借口,说到底还不是嫌弃我是个丫鬟么!”

  “哎呀,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呢,你可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你这是什么语气,谁平白无故污蔑你了?明明是你不说实话,反过来还要怪我?”冯嫽扬起下巴,双手揪住他的衣领来回扯,气呼呼地说,“没错,我就是个丫鬟,那又怎么样!我是代公主来问你,公主总有资格问你的吧,常、将、军!”

  “你看,你看,你果然是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你说……”

  “我,我……”

  “好了,小嫽姐姐,你就快把常将军逼疯了!”刘烨从没见过常惠如此窘迫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在一旁看了会儿,又觉得过意不去,“放过他吧,师大人办完事自己会回来的。”

  冯嫽一把推开他,装作余怒未息的样子,转过身已是笑红了脸。她没有笑出声,常惠只当她真生气了,想解释又怕说不清楚,只好先回了刘烨的话。

  “公主,我真不知道师大人去哪儿了,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说,不过,我估计着应该是去找……”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推推嚷嚷的声音,常惠本能地将刘烨和冯嫽挡在身后,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

  冯嫽看了眼刘烨,两人跟着走出院子,远远地就看见那些被常惠撂倒的便衣侍从,他们跟几个穿着古怪的胡人扭打成一团,嘴里叫嚷着什么听不清楚。

  刘烨是很讨厌这些寸步不离的侍从,但也不能看着他们跟当地人打架,朝常惠使个眼色,示意他先去弄清楚原因。

  常惠二话不说,走过去一脚踢开那个骑在侍从身上抡拳头的胡人,那人打得正过瘾,忽然间被踹出去,疼得呲牙咧嘴,趴在地上起不来,艰难地扭头看是谁背后偷袭。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的头拧下来!”常惠粗着嗓子吼了声,他虽是汉人,体型却相当高大,加上常年作战皮肤黝黑面目凶恶,看上去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那人狠狠地瞪着他,想了想还是没敢吭声,一手揉着快要折断的后腰,一手撑地想要爬起来,不料双腿就像煮烂的面条,怎么使劲都直不起来了。

  混战仍在继续,常惠正寻思着再踹倒几个收工,余光一瞥,看那个花里胡哨的男人有几分眼熟,仔细一看,竟是集市上的那个蓝眼睛。

  “是你?”常惠知道师中去打听卫律的底细,可这师中还没回来,卫律本人就找来了,难不成他察觉到什么,想先下手为强么!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足为惧,区区几个不入流的打手,休想接近公主!

  常惠双手交替在胸前,拳头攥得“咯咯”响,像是备战的雄狮,缓缓地迈动着矫健的步伐,冷峻的目光盯着卫律,双唇抿成一字型。

  看他这副架势,卫律的手下都有些慌了,他们的同伴挨了一脚就爬起来,他们几个也就是能禁住几脚而已,爬不起来不要紧,保护主子要紧。于是,一个个围在卫律身边,拉着松垮的架子,胆怯地望着他。

  经常被常惠欺负的侍从们,终于感受到自己人的温暖,相互搀扶着站在常惠身后,满脸得意地看向对方。

  刘烨也看到了蓝晶晶的卫律,她没有出面阻止,就是想看他跟过来有何目的。

  “你们都给我滚开!”明显不是常惠对手的胡人打手听到这声冷斥,颤巍巍地让开一条道,生怕主子手里的马鞭子挥下来,打得他们皮开肉绽。

  卫律心情不错,笑容亲切举止文雅,仿佛那声呵斥与他无关似的。他手捧着一件素色衣衫,波光粼粼的蓝眼睛透过常惠,跟刘烨打招呼:“烨儿,我看你身上的衣服脏了,特意为你挑了件新的送来,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冯嫽被他瘆得脚底发麻,厌烦地应道:“我家小姐不缺衣裳,公子的好意心领了,您请回吧!”

  卫律直接当她是透明,慢悠悠地说:“烨儿,你不介意的话,我为你穿上如何?”

  说着,他一步步走近常惠,看不出有半点儿惧色,常惠在他眼里更像是一堵墙一棵树,难以伤害他分毫。

  冯嫽走向他,表情越来越不耐烦:“喂,你哪位啊,你别来缠着我家小姐,请你走,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卫律总算肯正眼看她了:“这位姑娘,在下卫律,与你家小姐是朋友,你们汉人不是说,上门即是客么,在下前来看望你家小姐,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谁用得着你看望?”冯嫽看他蓝晃晃的就头晕,完全没有好印象,“我说,你究竟有什么企图,居然派人跟踪我们。”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对烨儿一见钟情,情之所至,难道也是另有企图?”卫律望着刘烨,碧蓝的眼睛笑盈盈的,毫不掩饰他的骄傲与自大。

  “一见钟情最容易见异思迁,卫公子见到位姑娘就情之所至,真是情感丰富呢!”刘烨笑呵呵地调侃他,落落大方地迎上前去,“无功不受禄,烨儿与卫公子萍水相逢,没有任何理由接受你的礼物。卫公子不用在我身上费心,一来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权贵,二来我对你没有兴趣,我们只能算是点头之交,你有这工夫不如回去做你的生意。”

  卫律没当刘烨是平凡女子,只是没有料到她竟如此特别,回答地倒也坦然:“烨儿对我没有兴趣,我对你的兴趣却越来越浓,从这一刻开始,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你说,怎么办呢?”

  “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刘烨抛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她刚来赤谷城,并不想跟谁扯上干系,不管卫律是什么来头,反正以后有事也用不着她出面。

  “烨儿,我想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我相信我还有机会。”卫律也不纠缠她,自信满满地笑道。

  常惠有些犹豫,卫律有能耐找到毒蝎子为刘烨解毒,师中去打探他的底细,没想到他就自己找上门了。但这事他也不方便说,还有由他们私下解决吧。

  卫律捧着衣衫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进去,蔚蓝色的眼睛渐渐敛去笑意。

  冯嫽进了房间关上门,从窗户往外看,卫律等人走了之后,她长长地叹口气:“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这家伙到底想干吗?我不相信他只是看上了公主,肯定另有企图!他该不会识破我们的身份了吧?不会吧?”

  冯嫽看向刘烨,征询她的意见,刘烨不置可否,常惠幽幽地说:“恐怕早晚会识破的。”

  “这是什么意思?常将军,你有话就直说,别瞒着我和公主啊!”

  常惠看着她们,神情略为凝重:“公主中的毒只有匈奴的毒蝎子能解……”

  刘烨点头:“我知道的,师大人说过,他还要去匈奴呢,其实我不想让他去,毕竟太不安全。”

  常惠接着说:“要想找到毒蝎子,就必须先找到一个人,他就是,就是卫律……”

  “什么?”刘烨和冯嫽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冯嫽急道,“常将军,你怎么不早说,刚把他撵走啊……”

  “你先别急,你听我说,师大人正在打探他的底细,等他回来我们再商量也不迟!”

  “我想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刘烨想起了卫律的这句话,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这是巧合还是注定呢?”

  第七章 阴谋诡计

  乌孙草原

  没有刘烨的草原,对翁归靡来说,就像失去翅膀的雄鹰再也无法展翅高飞,但对于某些人来说,草原终于恢复了原貌,刘烨仿佛从未出现过。

  军须靡一步步削弱翁归靡的力量,正如当年猎骄靡对付老贤王那样,他们希望借助王侯的力量,又怕功高盖主,每隔几年就要重新挑选心腹,孤立那些既有头脑又有能力的王侯。

  自从老贤王心脏病发,翁归靡就搬回来与父亲住在一起,他现在的公事很少,赤谷城的扩建完全不需要他负责,他只需要管好试验田就行了。

  人人都羡慕清闲富足的生活,但对翁归靡来说却是一种折磨,他习惯了奔波操劳,突然让他放下一切,过那种悠闲自在的养老生活,无疑是对他过去一切的否定。如果真是能力有限也就算了,无端被军须靡排挤,他一时还很难想得开。

  刘烨走的那天,他没有勇气去送她,只能躲在她的蒙古包外偷偷注视。刘烨对着锦盒里的连理枝说他是傻瓜,那一刻,不仅是刘烨泪光闪烁,他也红了眼眶。

  他是傻,而且很傻很傻!他不确定刘烨对他的感情,却仍是深深地爱着她!他想问她跟师中是什么关系,却怎么都开不了口,他知道恋人之间应该解开误会敞开心扉,但就在他尝试着放开自己的时候,上天又一次捉弄了他。

  扶玛以死相逼,军须靡和乌布吉帮腔作势,老贤王气极病发,而他,最终妥协了。他答应履行之前的承诺,迎娶他的未婚妻扶玛,这意味着他与刘烨不可能在一起了。他失去了爱她的资格,也就没有资格再去问她心里究竟爱着谁。

  刘烨带走了连理枝,也带走了他的心,翁归靡的心不在了,也就对得失更无所谓了。娶扶玛可以,退出朝政可以,做个没用的左贤王也可以,无论怎样都好,只要他爱的人过得好就可以。

  翁归靡每天上山查看农业组和桑蚕组的进度,与赵胜谈天说地,他对大汉的兴趣越来越浓,了解大汉的风土人情,学习先进的文化工艺。渐渐地,他对刘烨生长的地方充满了向往,若有机会,他也想穿过万里荒漠,到那个神秘的国度去看一看。

  赵胜带着赵子卿和少夫两个孩子,刘烨给他两名侍女帮忙照顾,翁归靡怕他忙不过来,一有时间就来看望两个孩子。赵子卿和少夫相处融洽,子卿很有兄长的风范,细心呵护这个瓷娃娃般的妹妹,少夫在刘烨的关爱下,变得活泼开朗,每天无忧无虑,再也不像之前那样郁郁寡欢。

  翁归靡庆幸他在乎的人都能过得好,这样最好,他可以了无心事地成亲,做个尽忠尽孝的好儿子,过完他平凡的一生。

  翁归靡没事就喜欢在家里织布,听着梭子在丝线上飞舞的声音,就好像刘烨在他眼前一样。他还记得刘烨手把手地教他织布,她不相信他能耐住性子做这种活,因为他根本没有这个时间。

  但刘烨不知道的是,翁归靡尽管没有时间做这些,仍是会留心她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们在一起的场景他都记得,只要他细细回忆,织布对他来说也不是问题。

  老贤王看着他有两个时辰,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双手来回缠绕着丝线。这是多么枯燥的工作,他却津津有味乐在其中,脸上的表情很满足很快乐。

  老贤王不知道他正在想什么,但翁归靡毕竟是他儿子,知子莫若父,他知道他从没忘记过那个女人。

  “索朗……”老贤王看他都觉得累,思来想去还是开口叫了他,“别织了,你过来歇会儿吧!”

  “我不累,父亲!”翁归靡头也不回继续织布,仿佛这就是天底下最有趣的事。

  “唉……”老贤王垂头丧气地叹道,类似的谈话已发生过无数次了,他在山崖边留住了儿子的人,却还是没能留住他的心。

  “我可不是愚忠痴傻的男人,怎么生出来这种不开窍的儿子!想我年轻的时候,仰慕我的女子不计其数,她们不求别的,只求跟我一夜温存,为我养育子女。呵,虽然我是百花丛中过,却也不是滥情的男人,我知道谁才是我要的女人,谁有资格为我生儿育女……”老贤王自顾自倒杯酒,回想往事还能依稀寻得片刻欢愉,“我真是想不通啊想不通,我的儿子继承了我的聪明才智,却一点儿都不像我那么洒脱……”

  老贤王自信爆棚,草原上的人都知道,翁归靡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说:“父亲用不着纠结,答案很简单,因为我更像母亲。”

  翁归靡这么说是老贤王一向忌讳的,若是以前,他又要暴跳如雷,掀桌子砸板凳骂他不孝子。但自从上次在鬼门关走一遭,他就把一切都看淡了,对儿子也越来越纵容,哪怕他当面戳中要害也能一笑置之。

  “是啊,说白了,你就是像你那个没出息的娘。”老贤王仰头喝下一杯酒,半躺在榻上,倚着松软的枕头眯起眼睛,“香奴,香奴,你都看见了吧,你这个宝贝儿子现在压根没把他老子放在眼里啊,人家常说做老子的都是上辈子欠儿子的,所以这辈子得拼命还哪,看来这话一点儿都不假呀!”

  “香奴,你这儿子生得好,不像我,我伤害了多少女人的心,自己都数不过来了。但他不会,他宁愿自个儿伤心,也舍不得伤害谁,男人做到这份儿上,我觉得太窝囊,但我又说不出他的不好。重情重义的男人那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跟他相比,我就是个混蛋。”

  “我混蛋,没有好好珍惜你……”老贤王几杯酒下肚,说话也开始含糊不清,眼睛也有些花了,像是醉了又像是在流泪,他喜欢这种朦胧的感觉,就好像香奴在他身边从未离开过一样。

  “你不该遇见我呀,你那么美,七色彩霞都没有你好看,可你为什么偏偏让我撞见,偏偏要跟我走呢!你明知道我见了漂亮姑娘就想下手,你明知道我管不住自己啊,你跟了我只会伤心流泪,而我又能给你什么呢!傻姑娘,你真傻,给我生了个傻儿子,结果还……”

  老贤王言语哽咽,难过地说不下去了,翁归靡静静地听他说,想起母亲已是眼眶潮湿。他回过头看向父亲,看他老泪纵横的样子,忽然间,心里最后一丝怨恨也烟消云散了。

  他爱过她,这就足够了,母亲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翁归靡走过去,坐在父亲身边,轻拍着他的背:“过去了,不要提了,还有我陪着你,虽说我是你的傻儿子,但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你,我们谁也别提过去,过好一天算一天吧!”

  “儿子……”老贤王猛地抓住他的手,通红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问道,“你说实话,你有没有恨过爹?”

  翁归靡迟疑片刻,点点头,遂又笑道:“我不是说了么,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你怎么又来了,真喝醉了啊,睡吧,睡吧,别说话了……”

  老贤王顺从地躺下来,只是还在握他的手:“儿子,别怨爹,爹只想你顺顺当当地过日子,别像爹一样,争了一辈子,后悔一辈子,到现在还是一无所有。早知今日,我还不如跟你娘好好过呢,最起码现在身边还能有个伴。”

  “我明白,你放心,我想通了,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我还是原来的我。”翁归靡微笑着安慰他,“你睡一会儿,我把那匹布织完,晚上给你做你爱吃的羊肉汤。”

  老贤王闭上双眼,心里百感交集,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儿子,因为他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没对他说。譬如,军须靡扩建赤谷城的真正目的,乌布吉力荐刘烨做监管的阴险用心,大汉数千工匠未知的命运……

  那天送走刘烨,老贤王去找乌布吉长老商量下个月的婚事,殊不知意外听到乌布吉与军须靡的对话。

  “大王,现在朝中反对声很强烈,都说您不该让解忧公主做监管,更不该将那些大汉工匠全送过去。赤谷城汉人眼线众多,她们打探到腹地虚实定会密报给大汉皇帝,只怕后患无穷哪!您说,该不该把咱们的计划告诉他们?好让他们打消疑虑!”

  “不妥,这些人干不了正事,只会唧唧歪歪抱怨个没完,告诉他们又能怎样!难道明明白白告诉他们,等赤谷城建好,就把那些大汉工匠全部杀死。还是,解忧公主只不过是诱骗匈奴上钩的饵,让匈奴与大汉兵刃相见,乌孙从中得利。乌布吉长老,这些话万万不能对外人道啊!你糊涂啦?这要是传到翁归靡耳朵里去,麻烦可就大了,这家伙固执起来不要命,为了救他的相好还不得跟咱们拼命哪!

  “……”

  老贤王犹豫该不该告诉翁归靡实情,他说过他欠刘烨一条命,若有机会一定偿还。可是,这件事实在牵连太广,他怕翁归靡知道以后,不顾一切地去阻止,万一翁归靡遭遇不测,他可真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第八章 从长计议

  翁归靡与扶玛的婚期定在下个月初十,算算也就剩下十几天了,乌布吉张罗着喜事,忙得不亦乐乎。孙女的婚事虽不太顺遂,但总算是有惊无险,翁归靡这个孙女婿他是志在必得,他深信就算翁归靡被军须靡排挤,假以时日仍将大放异彩。

  扶玛失去过翁归靡,如今好不容易复合,再也不敢有第二次。她收敛了大小姐脾气,对翁归靡温柔至极,生怕他不高兴或是怎么了,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只盼顺利等到成亲那天。

  “右夫人”,“解忧公主”之类的字眼是乌布吉家禁忌的,没人敢在扶玛面前提起她,除非是活腻歪了自寻死路的。不仅是在乌布吉家,草原上凡是有人议论他们之间的三角关系,只要被扶玛听到风声,就别想有好日子过,挨几巴掌还是下手轻的,不知悔改的就等着被赶走吧!

  关于乌布吉家的所作所为,翁归靡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扶玛找他,他也搭理,只是再也没有以前那种两情相悦的感觉。感情是勉强不来的,他勉强不了自己。

  扶玛无视他的敷衍,哪怕只能拥有他的人她也心满意足,她不在乎翁归靡心里还有另一个人,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她只要他。

  这种生活究竟幸不幸福,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扶玛从来都不去想。她经历过焚心蚀骨的痛苦,现在能与心上人在一起,她已经很庆幸了,人不可以太贪心,不是么!

  傍晚,翁归靡照例去赵胜家,跟他聊些大汉的风土人情,陪孩子们玩一会儿。翁归靡的口福不错,刚走到门口就闻见了香喷喷的肉汤味。

  “赵大人,做什么好吃的了?”翁归靡拎着一壶小酒掀起门帘走进去,桌上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脸盆大的陶罐里面白花花的,看一眼也看不清楚什么。

  赵胜拿着汗巾给两个孩子擦手,回头看是翁归靡来了,笑道:“左贤王你来得正好,我们就要吃饭了,你也那双筷子一起吃吧!”

  “叔父……”少夫看到他,苹果般的小脸乐开了花,张开胖乎乎的小手抱住翁归靡,仰起头看他,甜甜地唤道,“叔父,你跟少夫玩嘛,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

  赵胜让赵子卿坐好,转过身来抱少夫:“翁主乖啊,该吃饭了,吃完饭再找你叔父玩,要不然叔父就不喜欢你了……”

  少夫老神在在地点点头:“不乖的小孩大家都不喜欢,我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样才能早日见到姨娘。叔父,我先去吃饭,你等我一会儿哦!”

  少夫嘴里的“姨娘”就是刘烨,翁归靡神色一黯,勉强地笑道:“好,等你吃完饭,我们玩捉迷藏。”

  赵胜看他神色不太对劲儿,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却也不好意思明说,连忙拿了双筷子递给他:“来呀,一起吃,尝尝我做的手擀面条,我们汉人都喜欢吃这个,里面加了好多料,小翁主现在也很喜欢吃呢!”

  “呵呵,你们吃吧,我刚吃过呢!”翁归靡搬了张凳子坐在一旁,随手拿起少夫的玩具小风车,吹口气,风车缓缓转动起来,梅兰竹菊的画面在他眼前交替呈现,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执笔伏案作画的温婉女子,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那好,改天做面条我提前跟你说一声,你过来吃啊!”赵胜笑吟吟地说了声,夹了几根面条放在少夫碗里,亲手喂她吃下去才放心。虽说有两名侍女照顾少夫的起居,但他还是喜欢亲力亲为,似乎只有这样才不算辜负刘烨的托付。

  赵胜会看人脸色说话,但赵子卿不会,虽说他是个相当聪明的孩子,但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他不懂“姨娘”这个话题为什么不方便说,为什么翁归靡的神色瞬间黯淡。

  “小翁主喜欢吃面条,公主大人也喜欢吃的,她们都喜欢吃我爹做的面条。”赵子卿满足地吸了口面条,吸得哧溜溜响,他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夸他爹的手艺好。

  赵胜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行了,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吃你的面条吧。”

  “哼,吃就吃!”赵子卿不服气地扮了个鬼脸,往少夫碗里夹块肉,“少夫,吃肉,等你长大了,我带你去找你姨娘。”

  “好啊,好啊,少夫要去找姨娘喽,太好啦……”少夫埋头猛吃,吃得小嘴油光光的。

  翁归靡低下头,暗自想着心事,赵胜不好意思地赔笑道:“小孩子就喜欢乱说话,吃饭也不老实。”

  “小孩子也很诚实,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不会像我们这么多顾虑,其实,我很羡慕他们。”翁归靡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赵胜想了想,不打算接话了,安慰人这种事他并不擅长,翁归靡与刘烨到底是何关系他也不是非常清楚,还是少说为妙。

  这时,老贤王的一位侍从匆忙来报,说是乌布吉长老和扶玛等他回去商量婚事。翁归靡应了声,将侍从打发走,坐在原位迟迟没有动身的意思。

  侍从那番话赵胜听得一清二楚,看翁归靡好半天没动静,不由有些纳闷,忍不住问了声:“左贤王,你不回去看看么?”

  翁归靡静默几秒钟,放下手里的风车,没来由地冒出来一句:“人为什么一定要成家?一个人过一生又有什么不好?”

  赵胜咳了两声,干笑道:“这个嘛,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你看大家都是这样过的啊,谁能不成家呢,年龄到了自然就该成家,就像花开花落一个道理。”

  “那么,你感觉自己快乐吗?”

  “嗯,子卿就是我的一切,孩子他娘走得早,我们父子俩现在只能相依为命,但我认为自己还是应该知足,毕竟我还有子卿。如果没有他,我会失去很多快乐。”

  翁归靡看着赵子卿和少夫,他们正在比赛吃饭,看谁吃的又快又多,孩子们天真可爱的样子让他不知不觉轻笑出声:“跟心爱的女人生个孩子,这也曾是我的梦想。可惜,我没有这个机会了,既然不爱,那么找谁都一样的,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我这样做对得起自己的孩子吗?”

  赵胜没太听明白,说:“世上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爹娘啊,你现在是没有孩子,等你有了自己的骨肉自然会很疼爱的。”

  翁归靡苦笑了下没有应声,起身走向少夫,揉揉她的头:“少夫听话,叔父有事先回去了,明天再来跟你玩,好吗?”

  少夫扭头看他,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好呀,叔父,你能不能叫姨娘一起来呢,少夫想姨娘了,好想好想……”

  翁归靡含笑点头:“叔父会和姨娘一起来看你的,会有那么一天……”

  等翁归靡回去,乌布吉和老贤王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苦侯多时的扶玛见到他,立即喜笑颜开,迎上前去抱住他:“索朗,你去哪儿了呀,我等了你好久呢!”

  “别这样,长辈们都在。”翁归靡推开她,淡淡地说道。

  扶玛盯着他的背影,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用这种借口拒绝过她多少次了,现在两人就快结为夫妻了,他还是这幅冷漠的样子。那天在悬崖上,她又没有逼他,是他自己要娶她的,不过几天时间,难道他要反悔吗?那个女人已经走了,难道他还在想着她?

  “索朗,我们谈谈。”扶玛压制着怒气,佯作平静地说。

  翁归靡看也没有看她一眼:“我累了,要休息了,改天再谈吧!”

  “索朗……”扶玛的声音提高了几度,引起了乌布吉和老贤王的注意,扶玛视而不见,紧盯着翁归靡的背影,不问清楚誓不罢休,“你要冷落我到什么时候,你不想娶我就直接说出来,别成天这幅自我牺牲的样子!你觉得委屈吗?跟我在一起你很委屈是不是?索朗,如果你觉得自己委屈,那我就比你委屈一千倍,一万倍……”

  “够了!”乌布吉低声喝道,“扶玛,你又怎么了,你不要这样神经兮兮的行吗!索朗累了就让他去休息,你这样是胡搅蛮缠!记住,你成亲后就是他的妻子,你要有做好妻子的觉悟,多体谅多关心你的丈夫……”

  “那我呢?谁来关心我体谅我呢?”扶玛难过地扁扁嘴,泪水溢出眼眶,“我就快受不了了,我时刻小心讨好着他,他却没把我放在心上。我好怕啊,我怕成亲后还是这样,如果他一辈子不肯原谅我,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呜呜……”

  “扶玛!”乌布吉紧皱着眉头,这个孙女实在太不省心,眼看就要成亲了,居然当着老贤王的面又哭又闹。

  翁归靡叹了声,轻轻拍着扶玛的背,安慰道:“对不起,让你想太多,我这段时间的确是太累了,我不该冷落你,都是我的错。好吧,我们出去谈谈。”

  扶玛抬眼看他,忙不迭地扑进他怀里:“别离开我,索朗,是我的错,都是我错,是我胡搅蛮缠……我太在乎你了,我不能没有你啊……”

  翁归靡揽着她的肩膀往外走,满怀歉意地看了眼乌布吉和老贤王:“不好意思,我想扶玛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我们先出去了。”

  乌布吉暗自庆幸孙女婿还是很懂事的,感叹道:“我果然没看走眼,索朗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好男人,扶玛跟了他会很幸福。”

  “是啊!”老贤王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不太想说话。

  乌布吉看他似有心事,以为他在忧心翁归靡被逐出朝政的事,东张西望看了看,轻声说:“你放心吧,索朗的才能不会被埋没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必拘泥于一时。有我在,我会帮你们父子讨回一切。”

  乌布吉意味深长的笑容,令老贤王头皮发麻,他举杯笑了笑,貌似自然地转移话题。看来,有些事情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应该从长计议才是啊!

  第九章 鱼水之欢

  赤谷城

  距离集市不远的地方有座驿站,专门提供给往来商旅使用,驿站是当地规模最大的商旅聚集地,吃穿住行都很方便。各色小吃应有尽有,大小客房有百八十间,骆驼和马也有上百匹。

  驿站设施齐全不说,还得天独厚地拥有一座温泉,足以容纳几十人同时沐浴,只是这座温泉没有对外开放,普通客人能打几桶温水洗澡就不错了。当然,只要你付得起钱,舒舒服服地泡一晚上也没人问。

  要是遇见那种钱多花不完的客人,住着大客房,夜夜泡温泉,寂寞无聊的时候,驿站还体贴地准备了环肥燕瘦的姑娘们任君挑选,保准让你欲仙欲死乐不思蜀。姑娘们是有钱人享有的专利,驿站毕竟不是青楼,这里的姑娘不会凭栏揽客投怀送抱,也不会半夜上门讨价还价,更不会黏着腻着跟你欢好,必须是你先把钱掏出来,人家才肯乖乖地让你挑选。

  总而言之,在这家驿站,有钱就能买到一切,做大爷可以,做土皇帝也可以,纵情挥洒金钱就能满足你的虚荣心。客人们可以短期住几天,也可以长期定居,虽说吃住费用并不低,但生意还是好得不得了,每天爆满不说,还有好多人慕名而来等着见识温泉美女。

  如此牛叉的驿站,老板注定也不是普通人,黑白两道通吃,各国边界通杀,能罩得住这么大的场子,没有几招过人的本领哪能站稳脚跟。没错,这牛叉的家伙正是举止轻浮的卫律,也只有他能撑起这场面。

  卫律第一次见面就敢追求刘烨,他这种狂妄的自信不是没来由的,他家世代经商富甲一方,不仅是在匈奴,在赤谷城照样吃得开。由于赤谷城特殊的历史背景,使得这个商贸地带更像是三不管的地儿,当初的财主就是如今的官爷,势力可谓相当庞大。

  按理说像卫律这种人绝对不缺女人,长着一副妖孽的样子,腰包里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在赤谷城也称得上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只要他愿意,主动送上门的女人保证年轻貌美而且每天都不重复,就算是翁归靡那风流爹也得甘拜下风。

  但他偏偏喜欢与众不同,喜欢那种带有挑战性的女人,要说他对刘烨是否真心,估计没人相信。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还有真心这码事。

  浓重的夜色掩饰了某些角落的龌龊行径,唤醒了某些人隐藏已久的邪恶内心,烟雾缭绕的驿站成了这些人的天堂,他们用白天赚来的钱买来一具具丰满性感的身体,肆意地占有取乐,甚至当着其他人的面炫耀表演,更有甚者包下了整座温泉,找来十几个姑娘共浴,享受着皇帝的待遇。

  窗外莺声燕语娇笑连连,那间昏暗的土窑房里弥漫着媚人的异香,朦胧的紫色账幔遮不住床榻上的旖旎春光。

  身上仅仅裹着一条红色薄纱的女子,面容娇美妩媚动人,蒙上层层情,欲的杏眼像是一汪深潭,不知不觉之间将人融化。她微微张开樱红的小嘴,灵巧的舌尖极具诱惑地舔着唇,向身边的男人发出盛情的邀请。

  然而,男人自顾自想着心事,无视她的媚态,女子不甘心地扭动着饱满的身体,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胸部的柔软来回磨蹭着他的手背,纤纤玉手急不可耐地探入他的胸口,极有技巧地逗弄着他的敏感神经。

  卫律轻哼了声,低下头来看她竭尽全力讨好自己,嘴角扬起一抹邪笑。女子就喜欢看他这种坏坏的样子,那双碧蓝色的眼睛真是美极了,每次看到都忍不住心潮澎湃。她的身子扭动地更欢,像是极度缺水的鱼儿,再没有水的滋润,就要干涸至死。

  “卫爷,来嘛,来嘛……”女子饥渴难耐地咬着下唇,雪白的双臂交缠在他脖颈,红色薄纱下若隐若现的玲珑身段很是迷人,她有自信能再次俘获他。

  卫律依然无动于衷,只是一脸坏笑,就像在看一场有趣的猴戏,而他就是耍猴的那个人。女子有些气馁,通常她只要稍微挑拨,眼前这个男人就会死死地将她压在身下,为什么今晚却迟迟没有反应呢?难道他已经厌倦了自己?还是他又有了别的女人?

  女子不敢再往下想,她是大月氏的商家后代,家族没落之后,被人卖到这家驿站做娼。她天生丽质清白之身,不堪受辱本想咬舌自尽,不料被卫律阻止,看到那双波澜不惊的蓝眼睛,她知道自己不想死了。

  卫律将她收为已用,稍加调教就成了上好的货色,等他玩腻了扔到温泉自然能卖个好价钱。而女子却以为卫律迷恋她的身子,也就是迷恋她的人,天真地将他视作自己的爱人,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让他臣服。

  她这么想,无疑是异想天开,纵使她再美丽再迷人,她也休想虏获他的心。只因他是卫律,他没有心。

  女子喉间发出魅惑的呻吟,她的手沿着他健硕的胸膛往下游移,径直伸到亵裤里去。这是她最后的杀手锏,如果还是不能唤起他的热情,她就要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了。抓挠拉扯一番,感觉到手里的炽热开始变化,妖媚的眸子里露出得意的笑容。

  忽然,卫律扯住她脑后如云般的秀发,用力按在身下,吸吮着她柔软的双唇。女子兴奋地拱起身子渴求更多,忙不迭地褪下身上的薄纱,手忙脚乱地撕开卫律的衣服。

  卫律终于闭上了双眼,他粗暴地在她身上驰骋,全然没有半点怜惜,女子忍着痛迎合他,生怕他有一丝一毫的嫌弃。女子委曲求全只是换来他更蛮横的蹂躏,像是要把她撕毁,撕成碎片……

  为什么?为什么他闭上眼还是忘不了她?刘烨甜美的笑容在他脑海来回闪烁,一颦一笑都是如此令人心动,哪怕是生气的样子都那么可爱!

  卫律越想越气,恨不能将怀里抱着的女人变成她,狠狠占有,他一定要征服她,让她在他身下饥渴求欢,像所有的女人一样!

  当他的愤怒到达巅峰之时,女子已是被折磨地不成人形,察觉到卫律没有完全释放,又情不自禁再次渴望,哪怕明天下不了床,也舍不得离开他!

  女子挪动着身体,浑身上下酸痛难忍,但她依然在笑,笑得妩媚至极。她紧紧拥住他坚实的腰,想要再一次的痛并快乐着。

  卫律睁开眼,冷冷地看着她,不耐烦地将她推开:“滚开,贱货!”

  女子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以为自己表现的不够好,连忙抱住他的腿,双手来回揉,搓着他:“卫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服侍您的,您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您还喜欢什么样的,我给您做,都给您做……”

  卫律懒得理她,拇指和食指拎起她的红纱扔在地上:“滚,别让我说第三次!”

  女子惶恐地跪在他脚边,看他满脸不悦的样子,知道自己惹他不高兴了,爬下床捡起薄纱披在身上,踉踉跄跄地走出几步,心里实在舍不得,又回过头来看他:“卫爷,明天晚上我再来,好吗?”

  卫律不说话,女子开始哽咽:“爷,您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我的人是您的,心也是您的……您不要嫌弃我,千万不要,我哪里做的不好,我会改的,改到您满意为止。我不求能做您的妻子,但求做个妾永远陪着您就好……爷,我对您是真心的,真心的啊,无论您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

  “要你做什么你都会做?”卫律嘲讽地讥笑道。

  “当然,当然……”女子连连点头,眼里满怀希冀。

  “那好……”卫律抬手指向窗外的温泉,“向我证明,你是这里最有本事的女人,只要是上门来的男人你都能收服。”

  女子怔怔地看着他:“可是,可是,我是您的女人哪,您当真要我去找别的男人?不,我只要爷,只有爷才是我的男人……”

  “怎么?现在就不听我的话了?”卫律眼神冰冷令人生寒。

  女子六神无主泪流满面,眼看卫律迟迟没有改口,狠狠心下定主意:“好,好,我去,您叫我去我就去……”

  女子颤巍巍地打开门走出去,像是被人施了魔法,强颜欢笑施展自己的魅力,站在温泉池边褪去薄纱,在男人们的欢呼声中缓缓躺下……

  天快亮时,好不容易睡着的卫律被耳边阵阵啜泣声吵醒,他烦躁地睁开双眼,见着那个浑身青紫不停颤抖的女子,心里没有任何感觉。

  女子看他醒了,急道:“卫爷,您要我做的事我做到了,那些男人为我神魂颠倒,他们都喜欢我,真的。爷,让我回到您身边吧,我心里只有您……”

  卫律揉着酸胀的太阳穴,坐起来斜睨她,好笑地说:“你这么贱,居然还有脸回来,我从来不要别人搞过的女人,明白的话就快滚!”

  “可是,您明明说……”女子痴痴呆呆地问。

  卫律一巴掌打得她嘴角流血,露出狰狞的真面目:“想活命就乖乖听话,做好你该做的事,温泉才是你该去的地方,明白吗?”

  女子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瘫坐在地上泪水决堤。

  第十章 误中圈套

  师中按照事先约定的时间,与药葫芦的孙女清灵在集市上会合。临走之前,刘烨反复问他要去哪儿,为了并让她担心,师中只说去找中尉府的联系人。

  药葫芦不仅会制毒,易容的本事也很了得,若不是清灵主动表明身份,师中说什么都不相信眼前这个满脸络腮胡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就是清纯可人的清灵。

  清灵将师中拉到僻静的巷子里,先拿易容膏把他白净的脸抹成蜡黄色,又在他嘴上贴了两撇八字胡,左看看又看看,确定这个师中没人能认出来,才放心带他去找卫律。

  师中原本也是有备而来,但看清灵易容的手法如此娴熟,也就不班门弄斧了。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找他呢?”师中看遍整个集市,没有发现卫律的影踪,惟恐去晚一步就找不到他了,不由有些焦急。

  “别急,我让你现在来,就有把握带你找到他。”清灵年龄不大,倒也冰雪聪明,不用师中多说,她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走,我们去‘卫氏驿站’,那儿是他的老巢,只要他还在赤谷城,去驿站就一定能见到他。”

  “‘卫氏驿站’?这有什么来头?”师中边走边问,知己知彼方能有胜算,他从来不会低估了对手的能力。

  清灵将“卫氏驿站”在赤谷城的影响力大致说了遍,师中越发感觉卫律不简单,也开始怀疑军须靡的真实用意。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驿站,驿站的门头跟赤谷城大多数商铺一样,两尺见方的门头分别用汉语和西域语分别写上名称,没有多余的修饰,看起来简单明了。

  从门外看这间驿站很普通,清灵推开两扇粗糙的木门,和师中一起走进院子。院子相当宽敞,左右两边的马厩高大坚固,扑鼻而来的是干草和马粪的气味,有几个穿着邋遢的男人正在弯腰打扫马厩,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抬起头往外看了眼。

  清灵忙道:“我有事请卫爷帮忙,麻烦你通报一声吧!”

  那人扬起下巴往里面那进院子抬了下,示意清灵和师中往里走,然后又低头忙活起来了。

  “卫氏客栈”对清灵来说并不陌生,但她也是头一次来这儿,不懂这里的规矩。不过卫律人在就行了,麻烦些就麻烦吧。

  “我们进去看看。”清灵轻声对师中说,“待会儿见到他,记得要叫他卫爷,这里的人都这样称呼,还有,昨天跟你说的那事儿,你都准备好了么?”

  师中拍了下腰包,笑道:“准备好了。”

  “嗯,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卫律只认钱不认人,只要有足够的钱,他才懒得管我们是什么人。”清灵警惕地张望四周,第一进院子除了马厩没有人居住的地方,听说客栈有百八十间土窑房,真不知道里面还有几进院子。

  推开第二道院门,院子更宽敞了,一排排的土窑房横在眼前,每排有十几间房子,每间房子前后距离很近,正中央有条三尺宽的小道,应该是通往下个院子的。

  清灵看到妇人们围着角落里的水井洗衣服洗菜,还有几个晚起的商人揉着眼睛打着呵欠往里走,就跟着他们往里面走了。

  渐渐地,他们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师中琢磨着照这样走下去,要想见到卫律估计还得进几道院门。

  留意到身后的清灵和师中,那几个商人自来熟地跟他们打招呼:“嗨,你们打哪儿来?做什么生意的?”

  师中从容道:“我们是大月氏人,有事请卫爷帮忙。”

  “卫爷?哦,你们见过他吗?第一次来?”

  “是,第一次来。”

  商人们高深莫测地点点头,其中一个三角眼很促狭地笑起来,“呵呵,是来卖姑娘的吧,算你们有门道,这儿姑娘的价格是最高的,卫爷不会亏待你们。”

  另一个长方脸挤眉弄眼地打量着他们:“姑娘在哪儿呢?长得好看不?昨晚我们哥几个玩得可尽兴了,看来今晚上又有的玩了,嘿嘿……”

  师中没工夫跟他解释,岔开话题道:“你们这会儿才吃饭哪,对了,谁知道卫爷人在哪儿?”

  “算你问对人了,跟咱们走就能见到他。”三角眼瞥了眼忙里忙外的妇人们,很不屑地说,“这些佣人一个个都是傻的,问她们什么话,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

  长方脸插话道:“你问她们,她们也不知道啊,又不是里面的那些妞儿,想见卫爷还不够资格呢!”

  “说的也是啊,哈哈……”三角眼带着他们绕过几间佣人住的低矮土窑房,直接走进右边的院子,“走,带你们先去见卫爷,饭晚会儿吃没事儿,反正随时都有。”

  还没刚走两步,就感觉到温热的湿气,三角眼和长方脸诡秘地笑了笑,回头对他们说:“这儿可是驿站里最好的地方了,只要有钱,谁都能当大爷。看见前面的温泉了么,别看现在不起眼,到了晚上可是男人们的乐园啊,大把大把的小妞任你挑,挑中几个都成,不过,就怕你应付不过来呀……”

  师中面无表情地听他们说,但清灵说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这些污言秽语听得她面红耳赤,差点儿就要露馅了。

  “呦,这位老兄咋还脸红啦,难不成你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三角眼眼小聚光,稍有异样都能瞧得出来。

  清灵咳了几声,模仿男人的语气,粗着嗓子说:“谁他娘的没上过女人,同时来几个都没问题,有种的今儿晚上比试比试,看谁玩的多!”

  说完这几句话,清灵的脸都红到耳朵根了,师中连忙为她解围,佯作生气道:“你是来干正事的,还想着玩女人呢,要不是你成天想这些,你的生意也不会赔了,还不懂得收敛,怎么赚钱养活老婆孩子,嫂子让我看紧你,你再敢动歪脑筋,一个子儿都不留给你。”

  “是,是,兄弟你说的是,养家要紧,不比从前啦,你就当我没说,可别告诉你嫂子啊!”

  “嗯,走吧!”

  师中和清灵一唱一和,三角眼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指着温泉后面那排房子,说:“喏,那儿就是了,你们过去问问吧,卫爷八成还没起呢!”

  三角眼和长方脸明显不想多事,将他们带到这儿来,就不打算多往里面走了。这也正是师中希望的,这两个人来历不明,还是少招惹的好。

  清灵看见温泉对面的房间里有人影晃动,拉了下身边的师中:“那儿有人,你看是不是他?”

  隔着朦胧的水雾,师中看不真切,他们走过去,闻到了那股夸张的香味。师中记得这个味道,卫律出现在集市上的时候,身上就飘散着这股味道。

  “是他。”师中想着待会儿如何问出毒蝎子的下落,清灵已经开了口。

  “卫爷,我们兄弟俩有笔生意要跟你谈!”清灵试探着唤了声,看着他紫色的背影,等他回过头来。

  紫色背影顿了约有几秒钟,转过身来,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正对上面色蜡黄的师中。卫律直接无视清灵,专注地凝视着师中,微微笑道:“不知两位有什么生意要谈呢?”

  师中神色如常,将腰间的钱袋扔给他:“请你帮忙找个人,毒蝎子!”

  卫律掂量着钱袋子,满意地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他们进屋详谈。清灵跟着师中走进去,不太敢正视气场强大的卫律,她这次跟来是想长见识的,早就听说卫律是个欺男霸女的主儿,但没想到本人威慑力十足。

  “你怎么知道我能找到毒蝎子?”不待师中坐定,卫律突然问了声。

  师中不慌不忙地说:“道上人说,卫爷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从不过问因由,也不追问过往,原来这只是谣传哪!”

  卫律仰头大笑:“并非谣传,卫某对陌生人的隐私没有兴趣,但要是认识的人么……”

  师中想起了三角眼和长方脸,暗呼不秒,他们的对话没有逃过卫律的耳朵,且不说其中有何猫腻,事已至此,只能强作镇定。

  “你们兄弟第一次来,仅凭背影就能认出我,难不成是老相识?”卫律锋利的眼神扫向清灵,像是能把人穿透,看清楚心里在想什么。

  清灵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匆忙低头躲闪,卫律得意一笑,转而面向师中:“除了背影,还有我身上的味道,见过一次的人绝对忘不了,对么!”

  师中淡然道:“如果卫爷帮不了这个忙,就算了吧,我再另请高明,免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别着急嘛……”卫律轻按了下师中的肩膀,“卫某跟你叙旧而已,你急什么,咱们要真是朋友,就不用谈钱伤感情了。你知道为什么我看你眼熟吗?”

  师中没搭理他,卫律俯下身来,笑眯眯地望着他:“一个人伪装得再好,也会露出破绽的。脸可以易容,声音可以改变,身型可以缩骨,但惟一不变的是,眼神!”

  卫律直视着师中,师中迎向他阴险的注视,坦然道:“这笔生意既然入不了你的眼,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我们走。”

  师中扣了下茶几,清灵连忙起身,卫律却快他们一步,宽袖一挥,房门咣当一声关得严严实实。

  “想走?没那么容易!”卫律将钱袋子扔给师中,狞笑道,“我才不管你中了什么毒,不过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会会烨儿呢!有你在,她会来主动找我的吧!”

  师中嘲讽道:“痴心妄想!就凭你也想困住我,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咳咳……”

  师中正要运气,喉间顿时涌上浓郁的血腥味,清灵看他不太对劲儿,忙道:“师大人,你怎么了?”

  “师大人?”卫律喜出望外,“我想,你的身份我很快就能查出来了,包括烨儿。怎样,你要不要亲口告诉我你们的底细,说不定我一高兴会放过你呢!”

  清灵后悔地要死,泫然欲泣:“师大人,对不起,是我不自量力连累了你……”

  师中捂着胸口,紊乱的气流让他无法运功,更可怕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卫律什么时候下的毒手。

  “好,你不说也不要紧,我迟早会查出来的,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卫律魔鬼般的蓝眼睛在师中眼前无限放大,师中脚底一软,瞬间失去了知觉。

  第十一章 夜探敌营

  入夜,师中迟迟未归,从他清晨离开已有好几个时辰,就算中尉府的联系人有很重要的事商量,师中晚上不能回来,以他谨慎的作风,也应该派人来捎个口信的。

  闪烁的油灯下,刘烨一遍遍写着“静”这个字,但她还是心理烦躁难以平静,冯嫽坐在旁边做针线活,时不时地抬头看向窗外,常惠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只听他脚步声越来越乱。

  “公主,我觉得常将军肯定有事瞒着我们……”冯嫽咬咬唇皱着眉,俯身靠近刘烨轻声说道,“他要是真不知道师大人去了哪儿,为什么比我们还着急,我估计着他是想等我们睡了自个儿行动,不讲义气的家伙!”

  刘烨看了眼窗外来回漂移的高大身影,想了想,放下手里的笔,拿着灯捻熄灭了油灯。

  “咦?灯怎么说灭就灭了……”冯嫽的衣服还没缝好,没留意刘烨的小动作,刚要起来看看怎么回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转身看向窗外。

  果然,常惠看见房里熄了灯,再也按耐不住满心焦灼,回到自己房间拿兵器,走到院子里又看了眼,确定刘烨和冯嫽已经睡下了,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常惠前脚刚走,刘烨和冯嫽麻利地打开门跟出去,院子里鼾声此起彼伏,就连站在门口的侍从都抱着棍子睡得正香。

  刘烨和冯嫽相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追着常惠的背影小跑起来,她们没有跟踪的经验,但反跟踪的经验还是很丰富的,以往须其格经常派人跟踪她们,时间久了自然也掌握到其中的要领。

  常惠是练武之人,他的听觉比普通人敏锐得多,但也不是全无破绽。比如说他现在心里很着急,根本沉不下心觉察到四周微妙的动静。

  就这样,他们一前一后来到了集市,空无一人的街道,常惠高大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他焦躁地东张西望,时而挠头时而跺脚,像是急着找什么东西,而他的线索也就到此为止了。

  刘烨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师中一向稳重,做什么事都会事先跟她商量,但自从见过卫律之后,他就变得神秘兮兮。常惠说只有找到卫律才能见到毒蝎子,那么,师中一定是去找卫律了。

  师中先从中尉府的联系人那儿打听卫律其人,紧接着就来找他,难道他直接去见毒蝎子了?刘烨摇摇头,这也不合逻辑,中毒的人是她,即使师中再着急,也不可能会忘了她!还是,将那毒蝎子请来为她解毒?似乎也不可能,江湖上的奇人异士都有怪脾气,找上门都懒得搭理,更何况是请他来呢!

  师中啊师中,你究竟在哪儿?

  这时,不远处走来了一队人马,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清楚他们的装扮,应该是波斯那边过来的商人,他们满脸倦容呵欠连天,领队的那个人用西域语说:“前面就是驿站,到地方咱们就能休息了。”

  “好啊,不知道现在还有饭吃么,肚子饿得咕咕直响……”队伍里的某个人有气无力地说,“我可不想再吃干粮了,吃得我都要吐了……”

  领队那人笑了起来:“有吃的,有吃的,‘卫氏驿站’有吃有喝啥都有,就算你想吃咱们波斯的大饼都吃得到。”

  “呦嗬,真的啊,那我待会儿要吃十张大饼,哈哈……”

  卫氏驿站?卫律?刘烨设想两者之间的联系,如果卫氏驿站是卫律家族的产业,要找到卫律就得先去驿站吧!那个卫律看起来就像是纨绔子弟富二代,他们家族在赤谷城有很多产业也不奇怪!

  忽然,常惠几步上去长臂一伸抓住了领队的那个人,用结结巴巴的西域语说:“卫、卫、卫氏,驿站,在哪儿?”

  领队那人愣住了,深更半夜突然冒出来个牛高马大的家伙,第一直觉都会以为遇到打劫的了,尤其眼前这人凶巴巴的,绝非善类。

  常惠急得直挠后脑勺,他的西域语本来就不灵光,好不容易听懂了“卫氏驿站”这几个字,偏偏他说的话人家又听不懂,这样折腾下去,天都快亮了。

  “这位大哥,你们是去‘卫氏驿站’投宿的吧,我们也是呢!”刘烨躲不下去了,总不能看着常惠出糗,连忙出来打圆场,一把拉住常惠,“哥,你去后面拿行李吧,我和姐姐都拿不动了。”

  常惠看是刘烨跟来了,讶异地张大了嘴巴,巷子里的冯嫽应景地哎呦了声:“哥,你还愣在那儿干嘛,快来帮我拿行李啊,行李好重啊,我一个人拿不了……”

  冯嫽“抱怨”半天,常惠终于有反应了,脑子乱糟糟的,同手同脚走向巷子:“哎,哥来了……”

  刘烨面带微笑,客气地向波斯商人行了个礼,问道:“我们兄妹初来乍到,听说城中有家‘卫氏驿站’不错,便来投宿,无奈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地方。刚才听你们提起了驿站,哥哥他一时情急,就跑上来问了,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包涵啊!”

  领队那人经历过美女与野兽的双重冲击,反而很镇静了,与那凶悍的野兽相比,面对赏心悦目的美女明显轻松多了。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没事没事,你哥哥的心情我能理解,带着两个妹妹赶路,没找到地方投宿一定会着急的。我们大男人露天睡一晚都没啥,你们姑娘家可不能遭这份罪,换了我也会这样……”

  领队那人越说越跑题,刘烨委婉地打断他的话:“这位大哥赶了一天的路,想必也很累了,既然你们要去‘卫氏驿站’,不如就一起去吧!”

  “好啊,姑娘请,咱们到地方住下了再好好聊,哎,你们都是汉人吧,这是要去哪儿呢,准备在赤谷城住几天?我对这儿很熟悉,明天带你们到处转转吧!”

  “嗯,我们是汉人,家里做些丝绸生意,想到这儿看看情况,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留下来常住也可以的。”

  “丝绸生意好啊,大买卖啊,我们波斯人可喜欢你们大汉的丝绸了,一匹上好的织锦缎能换一匹马哩,真的,我没跟你说笑,原来你们是做大生意的呀,失敬失敬……”

  “哪里,小作坊罢了!”领队真是太能侃了,刘烨觉得自己就快招架不住了。

  “别谦虚呀,能来到这儿做生意的都是当地的大户,要不然,谁大老远地跑过来啊!从大汉来到赤谷城,真是太不容易了,想当年张骞张大人两次远行名扬四海,可谓一生都奉献给西域了。那个,姑娘啊,你万里迢迢来到这儿,还想着回去么?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家里发生变故了吧,若不是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谁能背井离乡到这么远的地方啊!”

  领队说着,惋惜地叹口气:“是不是爹娘不在了呀,家族生意就是这样,老的不在了,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就来争家产了,看来你们兄妹三人过得并不好啊!不过,既然你们下定决心出来做生意了,就好好做吧,西域虽说比不上大汉,但只要你踏踏实实地干,混口饭吃是绝对没问题的……”

  刘烨满脸黑线,这人不仅能说,而且想象力还很丰富,不写小说真是太可惜了。她干笑着点头,听他说也不应声,不然越扯越远,扯一晚上都扯不完。

  波斯商人在前面领路,领队的人跟刘烨聊得开心,也没留意常惠和冯嫽手里空空如也。

  走过几条街道,就在刘烨的耳朵快要长茧的时候,口沫横飞的领队终于停下来了,指着不远处那扇破旧的木门道:“到啦,到啦,我每次来都住这里,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这里条件不错,住得舒服,就是没来过的人不好找。姑娘,你们幸亏遇着我了,要不然转一晚上恐怕都找不到呢!对了,姑娘你贵姓啊?”

  刘烨刚要回话,却见眼前那扇木门缓缓打开了。

  第十二章 迂回较量

  “卫氏客栈”的门缓缓打开,刘烨心想也许是守夜的人听到动静出门迎客,波斯商人的领队也这么想,笑呵呵地对同伴们说。

  “看吧,我就说这家驿站会做生意,听见有客人上门,就出来迎接了,还有谁要吃波斯大饼的,叫他们多准备几……”

  “张”字开没出口,领队的嘴巴就合不上了,他呆呆地看着从院子里走出来的老汉,像是着了魔,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睛:“莫非,你,你就是驿站的管家?卫管家?真是你?我没看错吧?”

  年过六旬的卫管家微笑着点头,右边眉梢习惯性地扬了下,下垂的眼袋遮掩不住眸子里的精明,精瘦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有点尖嘴猴腮的感觉。他个子不高,身形很瘦,含胸驼背,乍看上去就像是最普通的老汉,而且是辛苦操劳了一辈子的那种。但他的穿着打扮并不普通,那身玄色祥云纹绸缎长衫价值不菲,是大汉最上等的绸缎庄所出,在西域通常只有王侯贵族才穿得起,寻常百姓是断然舍不得穿的。

  这还不算,他大拇指戴着一枚墨玉扳指,看起来也不是随处可见的货色。听领队叫他“卫管家”,但他可不像一般的驿站管家,而且他也姓卫,应该跟卫律是有关系的,这么说来,他不仅是驿站的管家,还在卫氏家族身居要职。

  领队喜不自胜地向刘烨和同伴们介绍道:“卫管家是驿站的话事人,在这儿都是他说的算,每天忙着打理驿站和马匹生意,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忙人哪!一般的客人想见他都见不到,今晚上居然亲自招呼咱们,这等运气真是让人不敢相信呀!”

  卫管家牵过领队手里的缰绳,将马交给身后的佣人:“看好客人的马,准备几间向阳的客房。”

  闻言,波斯领队开心地合不拢嘴:“哎呀哎呀,真是太麻烦卫管家了,深更半夜劳烦您亲自迎接不说,还给咱们准备最好的房间,哈哈……”

  卫管家对这支波斯商队可谓殷勤至极,难怪领队有些得意,但刘烨发现卫管家从始至终没有叫过领队的名字,若是很熟悉的客人,最起码也能叫出个称呼吧!

  波斯商人入住之后,领队很热情地将刘烨介绍给卫管家:“对了,他们也是来投宿的,卫管家也给安排几间好客房吧!”

  “这是当然。”卫管家毕恭毕敬地朝刘烨微微欠身道,“后院还有几间上好的厢房,请随我来!”

  刘烨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她只是来打探师中的下落,真要是跟那个妖孽见面,她打心底里排斥。

  常惠和冯嫽也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这个无端端冒出来的卫管家究竟有什么目的,还是,一切当真只是个巧合?如果是巧合,他们就配合到底演完这出戏吧!

  卫管家一路上话不多,带他们一直走到温泉的院落,今晚的温泉空无一人,对其他客人来说这很奇怪,但刘烨他们并不知道关于温泉的内情,倒也没觉得哪儿不对劲儿。

  这时,卫管家忽然开口道:“卫爷等候各位多时,请您到房里一叙!”

  刘烨顿时头皮发麻,她混进波斯商队找到驿站,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卫律怎就知道她来了呢,还派他的管家请她见面!这个卫律果然不是善茬,他阴险的令人可怕!

  “卫爷?什么卫爷?”刘烨索性装傻,“我们是来投宿的客人,卫管家给我们安排好住处就可以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不打算见什么人。”

  冯嫽也开始紧张了,拽着刘烨的胳膊就像往外走:“这家店乱糟糟的,我们不要在这儿住了,妹妹,我们走!”

  “且慢!”卫管家刚要伸手阻拦,常惠眼明手快扣住他的手腕,恶狠狠地瞪着他。

  卫管家哪里是常惠的对手,整条手臂都要被卸掉似地,疼得他斜着身子双腿发软,即便如此,还是忍着没有叫一声疼。

  “算了,放开他吧!”卫管家来意不善,但他也只是听命行事,更何况又是个老人家,刘烨不忍心对他下重手。

  常惠哼了声,一把推开他,冷道:“看你还敢不敢动手动脚,滚一边儿去,别挡着路!”

  卫管家苦着脸,眼看刘烨就要走远,在她身后急道:“你要找的人在卫爷那儿,难道你不想知道他的下落?”

  刘烨顿了顿,卫管家说中了她的心事,但也有可能是故意使诈,她要是轻易中了圈套,反过来再给师中惹麻烦怎么办。没准师中现在已经回去了,她可不能急于一时。

  刘烨狠下心继续往前走,卫管家无计可施,只能甩出致命一招:“师大人,师大人来找我们卫爷办事,他有话要卫爷转告。”

  常惠再也存不住气,捞起瘦弱的卫管家,恨声道:“快说,他在哪儿,再不老实说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卫管家一向威风,但也吃不得这眼前亏,匆忙指向温泉旁边的房子:“在,在那儿……”

  常惠甩开他,头也不回地直奔温泉而去,冯嫽叫他也不听,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刘烨轻叹了声,既然师中确实来过,卫律也知道她来了,再装下去就没有意思了。

  “走,一起去看看!”

  异香扑鼻的房间昏昏暗暗,卫律隔着紫色的半透明账幔,满意地看着相继赶来的刘烨等人,施施然坐起来,随手拿了条蓝色缎带绑住脑后披散的长发。

  “姓卫的,你他娘的给我起来……”常惠撕开账幔,伸手就要去抓他,不料卫律身形一晃,轻松躲过他的袭击,笑嘻嘻地走向刘烨。

  “烨儿,我说过我们还会见面的,对吧!瞧,我正想着你呢,你就来了,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啊!”卫律眼里那片蓝色汪洋来回起伏,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毫无顾忌地盯着刘烨看,从上至下由里及外,那种能将人看透的眼神,像是恨不能扒下她身上的衣服。

  “下流!”冯嫽鄙视地啐了声,挺身而出挡住刘烨,“看什么看,我家小姐不是你这种人能随便看的,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卫律掩唇而笑:“呵呵,好凶悍的姑娘,看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居然还要挖人家的眼珠子!”

  常惠刚才那招没碰到他,再看风骚的卫律,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他并不像会功夫的练家子,但他轻而易举躲开袭击又是不争的事实。难道,他只是侥幸避开?或者,他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刘烨拍了下冯嫽的肩,示意她不用紧张,平静地问卫律:“卫公子,深夜来访没有事先知会还请见谅!我的朋友来找过你,请问他现在身在何处?”

  卫律答得也很利索:“烨儿的朋友就是师大人吧!我就说呢,烨儿你不是普通人,以我多年来看人的经验,我想我不会看错!师大人是你的朋友,那你的身份想必更不简单哪,大家何不坦诚相对呢!”

  听他这么说,他还不清楚她的来历,刘烨深信师中不会对他实话实说,卫律只不过是碰巧知道“师大人”这个称呼,正是因为不确定才会这么问她。

  “卫公子多虑了,烨儿的身份无关紧要,我们毕竟只是点头之交,还没到互相交代家底的地步吧!烨儿再问一句,他现在在哪儿?”

  卫律耸耸肩,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烨儿不相信我,我也就不多问了,自讨没趣多无聊啊!好吧,我告诉你,师大人去找毒蝎子了,他找我就是为了打听毒蝎子,你们做朋友的,不会不知道吧!”

  “哦?不是你把人带来吗?为什么要他自己去找?”刘烨觉得他说的话疑点重重。

  卫律摊开双手,撇撇嘴:“问他中了什么毒,他又不肯说,非坚持要自己去找,他这么固执,我有什么办法?”

  这倒挺像师中的作风,他的确不会对卫律说这种事。可是,师中找毒蝎子为了给她解毒,怎么会一声不响就走了呢,最起码应该跟她说一声啊!

  “那么,毒蝎子在哪儿?”刘烨还是不相信他。

  卫律仿佛料到她会这么问,慢悠悠地围着她转一圈,边走边说:“师大人临走之前留了口信,说是来不及回去交代一声,如果有人来找他,就在卫某这儿等两日。两日之后他要是还没回来,卫某才可以告诉你们他的下落。”

  “胡说八道!”常惠直视着与他差不多高的卫律,拍着茶几叫起来,“你说他让我们在你这儿等两天,放屁!他怎么可能相信你这个谎话连篇的家伙!”

  “哦,我承认这几个字是我自己加上去的,师大人没说在哪儿等,只说等他两日。我这么说,无非是想争取机会多与烨儿相处。哎,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你这么激动干嘛,有话不能好好说啊!”

  刘烨一看这种情形,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便道:“那我们就等两天好了,卫公子,打扰你休息了,两天后再说吧!我们走!”

  卫律没有拦着他们,看着常惠的背影自言自语道:“除掉这个碍眼的家伙,查清楚他们的底细,两天的时间,足够了吧!”

  第十三章 药葫芦其人

  师中和清灵被困在地下室,数个时辰之后,他的身体总算恢复了一些知觉,无奈全身被捆成粽子,仍是动弹不得。

  清灵被点了晕穴,手脚也被绑起来了,躺在他身边呼吸微弱没有反应。师中心里焦急却又无计可施,若是平时他大可以运功挣脱绳子,但他不知中了什么毒,还没刚运气就胸口憋闷,硬来的话肯定会伤及筋骨。

  刚才,卫律和刘烨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得知常惠也在,他试探着想要发出声音,可惜嘴巴被封住了,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离去。师中自然明白卫律为什么要定两日之约,以他在乌孙的人脉,想要打听清楚刘烨的身份并非难事。

  卫律是匈奴人,而且家族在匈奴很有实力,他要是知道刘烨的身份,恐怕后果难以想象。万一卫律与匈奴王室有往来,身为大汉和亲公主的刘烨势必逃不过他们的魔爪。

  刘烨他们前脚刚走,卫律也跟着出去了,师中心乱如麻焦躁不安,都怪他不够谨慎,害得刘烨身陷险境。不过,药葫芦难道没有发现他们不见了吗?按理说他应该在暗中保护他们才对,就算不在乎他这个朝廷命官,也该担心他的孙女才是!

  师中现在的希望全都放在药葫芦身上了,他和清灵的行踪只有药葫芦清楚,而且这老头儿功力不弱,对付卫律应是绰绰有余。但他平日吊儿郎当,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没有察觉到异常也在情理之中。若是他察觉到却不出手相救,师中就有点想不通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清灵嘤咛了声,勉强睁开双眼,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她挣扎着想爬起来,这才意识到身体被绑住了,手脚酸麻疼痛难忍。

  听到动静,师中连忙凑过去,用肩膀扶起她。清灵闻到他身上的清香,心下一喜,不管现在是什么状况,有同伴在心里就踏实多了。

  “师大人……”清灵口齿清晰地唤了声,听他支支吾吾发不出声音,遂又追问,“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师中借着头顶缝隙投射下来的微弱灯光,抬起下巴让清灵看清楚他的情形,清灵立马心领神会,挪到他身后,用牙齿为他解开嘴上的布条。

  他们两人靠得很近,清灵从来没有跟哪个男人如此接近,虽说此时境况危险,她还是不由心跳加速,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红了,好在师中看不到她这副样子,不然她真不知道该往哪儿躲。

  清灵迅速地为他解开后脑的死结,紧接着又趴下来解他手上的绳子,师中吸口气,颇为尴尬地说:“清灵,委屈你了。”

  “师大人,明明是我害了你,你反过来还要安慰我……”清灵心情低落,回想起与卫律见面的场景,就忍不住自责,“都是我不好,我太没用了,不该来拖你的后腿,要是没有我,你也不会……”

  师中莞尔:“算了,过去的事别再提了,我们还是想办法怎么逃出去吧!”

  “嗯嗯……”清灵含着眼泪,继续为他解绳子,绳子系得很紧,着实费了好大功夫才能解开,“师大人,你试试看,应该可以了……”

  师中稍稍用力,感觉到手上的绳子已经松开了,手腕转动了下,抽出双手,自己解开脚上的绳索,又为清灵松绑。

  两人伸展着麻木的四肢,相互对视一眼,苦笑了下。清灵甩甩胳膊,探头往上看去,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出的去么?”

  “这是卫律的房间,他把我们关进地下室了。”

  “啊,原来这里就是……”清灵慌忙捂住嘴巴,生怕被卫律听见声音,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

  师中一边撕去嘴角的胡须,一边说:“没事的,他刚才出去了,我们要想出去的话,只有这一个出口。”

  师中指指头顶,清灵连忙跳起来,踮起脚尖去够那块地板,用力往上顶了几下,地板纹丝不动。

  “糟糕,这地下室可能有机关,该死,我要是力气再大一些,或许还能顶开它……”

  “我来试试!”师中调整了下呼吸,缓缓地吐气运行内功,殊不知气还没有沉到丹田,一口浓稠的鲜血就吐出来了。

  清灵吓得花容失色,忙不迭地扶着师中坐下:“师大人,你不要勉强自己,你八成是中毒了,要是硬来的话,只怕会功力尽失。”

  师中面色惨白,他不担心自己的身体,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带走刘烨,万万不能让卫律查出她的身份。

  “不行,我不能放弃,我再试试……”师中执拗地强行运气,根本不管清灵的劝阻。

  清灵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看他也不听劝,情急之下抱住他,恳求道:“住手吧,你这样只会伤了自己,我害得你中了圈套,不能再让你伤害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们汉人不都这样说吗,师大人,我求你了,再等等,好吗,祖父他会来救我们的……”

  师中叹了声,清灵说的话不无道理,这种情形不想忍耐也得忍耐,不能逞一时之气。他拍了下清灵颤抖的肩膀,安慰道:“好,我听你的,再等等……”

  清灵连连点头,搀扶着他坐下来:“祖父知道我们来找卫律了,这么久还没回去,他一定会来看看的,我相信他会来!”

  “嗯……”师中不确定药葫芦会不会来,但也不好说些让清灵失望的话,故作轻松地说道,“你和你父亲都知道药葫芦为大汉做事吗?”

  清灵是个聪明的姑娘,她听懂了师中话中的含义:“我和父亲虽是波斯人,但我们和祖父一样,现在都为大汉中尉府效命。当年老家闹饥荒,亲人相继过世,父亲带着我一路讨饭来到赤谷城,是祖父收留了我们。他给我们吃穿,还教我们认字做生意,跟亲人没有分别,所以,我和父亲心甘情愿效忠大汉,不管祖父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做的。”

  师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知道的,只是还不了解这里有多少中尉府的人,目前为止,我只见到你们祖孙三人。”

  “其实不止我们三个呢,中尉府的人都很神秘,平时很少相互往来,他们分布在城里各个角落,打探到有利情报就会密告祖父,如果发生了什么大事,祖父一声召集,他们都会来的。”

  “哦?药葫芦召集过他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呃,我只是说如果,祖父还没召集过他们呢,但要是有这么一天,我想他们一定会出现的。这是祖父告诉我的,他不会说谎。”

  师中点点头,既然药葫芦是中尉府密探的召集人,他就肯定不是简单角色,他对卫律的了解一定不比清灵少,他装着稀里糊涂的样子,其实是心里有数吧!

  想到这儿,师中渐渐放下心来,他现在需要的是忍耐。药葫芦不来救他们,想必有他的理由,越是危急时刻,越是应该信任同伴。

  清灵看他似有心事,以为他还在担心能不能从这里出去,转移话题道:“师大人,你还记得祖父给你看的那只玉杯么,就是跟毒蝎子有关的玉杯。”

  师中忙道:“当然,那天我只顾着追问毒蝎子,忘了问那只杯子的来历。”

  “呵呵,那我告诉你吧,你想听吗?”清灵依偎在他身边,心里暖融融的,全然忘却了危险与恐惧。

  “好,你说吧!”师中对毒蝎子还是挺感兴趣的。

  女人与男人的不同之处有很多,其中就有面对危险的抗压性,即使遇到危险,只要身边有喜欢的男人依靠,她们也能保持乐观的心态。

  清灵对师中有好感,也许是少女情窦初开遇到俊美男子的自然反应,也许是她敬仰师中年纪轻轻就已身居要职,不管怎么说都好,她已经为师中心动了。

  “这玉杯啊,你别看它脏兮兮的,放在桌子上也没人管,它可是我祖父的宝贝呢!这杯子可不是我祖父的哦,它是毒蝎子随身带着的,用它喝酒能验出有没有毒,很神奇吧!”

  师中觉得不可思议:“毒蝎子来找过药葫芦?他们还一起喝过酒?可是,毒蝎子本身就是个毒人,难不成他也怕有人下毒?”

  清灵微微一笑:“师大人说的对,毒蝎子找我祖父喝过酒呢,他是不怕有人下毒,但他怕我祖父下毒啊!你不知道吧,即使他用这杯子喝酒,还是中了我祖父的毒,仓皇逃走的时候留下了杯子,所以祖父不让任何人碰它,说是要等他回来再比试高下,如果毒蝎子没死的话!”

  “这么说,药葫芦制毒的本领高过那个毒蝎子了,唉……”师中不得不叹气,眼前看着一个毒中高手,却偏偏解不了刘烨中的毒,还得费尽心思去找毒蝎子。

  清灵也想到了这里,不好意思地说:“是啊,祖父很厉害的,不过,有些毒他是不碰的,说不碰就不碰,别人逼他也没用……”

  “现在看来,毒蝎子还没死啊,他们的比试还没完呢!不知道毒蝎子什么时候来找他,但我是等不及的。”

  “师大人,你别着急,咱们一定能找到毒蝎子……”

  话音未落,师中和清灵同时听到了头顶的脚步声,他们抬起头,朝那道缝隙看过去。

  第十四章 歪打正着

  确是有人来了,脚步声很轻,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但师中感觉来者并非卫律,更像是偷偷潜进来的练家子。

  卫律进自己的房间,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小心,绝不会像这个人处处谨慎,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清灵紧张地拉住师中的袖子,脖子都仰酸了也不敢移开视线,那道缝隙很窄,只能看见那个人的黑色布鞋。

  布鞋?难道是个汉人?西域人习惯穿皮靴,即使是夏天依然如此,除了城中的汉人,基本没人穿布鞋!

  “汉、汉……”清灵激动地几乎说不出话,她趴在师中耳边轻声道,“汉人,我看见了,是汉人……”

  闻言,师中微微蹙眉,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他这边的角度还看不见那个人,对方是敌是友不能轻易下定论。

  那人蹑手蹑脚地在屋里转几圈,脚步声开始有些烦躁,猛地跺了跺脚,低声咒骂道:“该死的蓝眼狐狸,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真够狡猾的……”

  听到对方熟悉的声音,师中顿时心头一亮,连忙敲了几下头顶的地板,叫道:“常将军,常将军,我在这儿……”

  对方正是常惠,他随刘烨和冯嫽离开驿站之后,没有找到师中,心里本就不情愿。恰巧刘烨叫他折回去察看卫律有何动静,欣然领命重又回到驿站。

  常惠发现卫律房中空无一人,没跟踪到他去哪儿了,懊恼地要命。转念一想,说不定卫律房里能有什么重要线索,狐狸再狡猾,老巢总是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可是他在卫律的房间只找到了几件女人穿的衣服,还有那些奇怪的瓶瓶罐罐,跟他要找的线索相差甚远。正要无功而返的时候,却听见了脚底下有动静,蹲下来一听,原来是师中在叫他。

  常惠大喜,也不管有没有人听见,一拳头劈开了厚重的木质地板,见着师中开心地猛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这家伙还没死啊,知不知道我们都快担心死了……”

  师中的身体还没复原,这又挨了他兴奋的一掌,吃痛地苦着脸:“好了,好了,我还没死,快拉我上去吧!”

  常惠看他脸色不太对劲儿,来不及多问,盯着他身边的清灵,纳闷道:“她是谁?从哪儿冒出来个姑娘呢?喂,你们该不会躲在这里偷情的吧!”

  师中啼笑皆非:“你先把我拉上去,我再告诉你行吗,快点,等他回来就麻烦了!”

  “行,当然行,你是我兄弟,我不救你还能眼睁睁看你死么!哼,我才不怕那只狐狸,回来正好,拍死他了事!”常惠一手拎一个,稍一提气就把师中和清灵都拉上来了,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易过容的他们,摩挲着下巴调侃道,“师大人,一天不见,你咋成这鬼样子了!哎呀,你的眼光有问题呢,这姑娘,长得也太丑了吧,越看越像个大老爷们……”

  师中懒得跟他多说,挥挥手往外走,清灵也不屑跟他解释,慌忙扶住师中。

  “呦嗬,两人这么快就好上了,师大人哎,不瞒你说,我一直以为你对女人没兴趣……”常惠追上去继续取笑他们,正打算绕到师中前面背起他,鼻尖就碰到他后脑勺上。

  常惠揉揉鼻子,抬眼看去,莫名其妙地说:“怎么了,你该不会走不动了吧?呃,怎么又冒出来个女的……”

  师中和清灵看着眼前这个红衣女子,心想她定是卫律的手下,断不会让他们轻易离开。

  常惠没有他们这么多想法,大手一伸钳住女子的脖颈,冷道:“不想死的滚一边儿去,别挡大爷的道。”

  红衣女子面无表情,空洞的双眸写满了绝望,仿佛没听到常惠的恐吓,自顾自地说:“你们帮我杀了他,杀了他,要我做什么都可以,都可以……”

  常惠瞥了眼她胸前青紫的印痕,厌恶地撇撇嘴,一手甩开她:“神经病,滚开!”

  女子跌坐在地上,嘴里重复着那句话,一步步爬到师中脚边:“杀了他,求求你们……”

  师中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在这种地方遇见这种闲事,还是让他忍不住想管一管,他低下头看这个女子,问道:“你要杀谁?”

  女子身子一颤,眸子里闪过一丝恐慌,随即又被深深的恨意取代,她咬紧牙关,道:“卫律!”

  师中更觉诧异,想起之前听过的那些话,又问:“你是被他买来的姑娘?你想离开这里的话,我可以救你走!”

  “不,我不走,我才不走……”女子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她踉跄地后退,尖声道,“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这儿,但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看着他死……”

  常惠被她闹糊涂了,拉着师中就往外走:“她是个神经病,不要管她,我们走吧,别揽这麻烦事!”

  清灵也认同常惠的意见:“是啊,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别再自找麻烦。”

  “哈哈,我要死在这儿,哪儿都不去……”女子像是精神受了极大的刺激,又哭又笑,双手捧起紫色的账幔搭在自己身上,痴迷地闻着阵阵异香,呢喃道,“卫爷,我要跟你一起死,这样我就能永远地留在你身边了,你再也别想让我走……”

  女子前言不搭后语,师中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正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忽闻女子掀翻了瓶瓶罐罐的东西,嘴里念念有声:“淫毒,淫毒,去你的淫毒,当初要不是你给我下毒,我才不会自甘犯贱……”

  师中顿了下,转身径直走向她,拽起她问道:“你被下过淫毒?”

  女子眼角湿润,气恼地抓挠自己的身体:“我真该一头撞死啊,是我犯贱,我还不如早死了好。他下毒迫我就范,现在却又不要我了,还骂我贱……”

  师中看向那一堆瓶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解药,淫毒的解药在哪里?你知道吗?”

  “解药……”女子看向那张柔软的床榻,痴痴地笑道,“他就是最好的解药,有了他,谁还需要解药……”

  师中扇了她一巴掌,喝道:“你清醒点,你不能这样堕落下去,你要靠自己重新站起来!你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你想走,我可以帮你,快告诉我解药在哪儿!”

  女子捂着脸颊,泪水潸然落下:“我给你解药,我不会跟你走,你要是想帮我的话,就帮我杀了他。他毁了我一生,还羞辱我,我要他死!”

  “他这种人一定不得好死,就算没有死在我手上,也会有人收拾他的。”师中认定她知道解药的下落,卫律与毒蝎子相熟,他的驿站又在做这种营生,断然少不了下淫毒。

  女子迷茫地点点头:“也许吧,也许吧……”

  师中没时间跟她耗下去,催促道:“解药给我,我要救人的,快啊!”

  “救人?”女子像是刚醒过来似的,“对,要救人,不能像我一样,被人糟蹋了又被人甩,我把解药给你,都给你,你拿去救人……”

  女子手忙脚乱地在那堆瓶子里翻找,师中急切地注视着每一个被她拿起来的瓶子,常惠和清灵干着急也没话说,如果这个疯疯癫癫的女子真能找到解药,倒也不枉费他们遭这份罪。

  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动静,常惠等不下去了:“师大人,走吧,你真相信这疯婆子能找到解药?她要是知道的话,早就拿出来了……”

  “我知道解药,我能找到!”女子当即打断他的话,目光坚定地看着师中,“你再等一下,我真知道哪瓶是解药,我亲眼见过的。”

  “好,我等你。”师中相信她,没有理由。

  女子转过身又开始找起来,常惠干脆坐下来等:“好吧,我陪你等,今儿晚上我是豁出去了,谁敢来我就灭了他。”

  “清灵,你先走吧!”师中不想连累她。

  “不,我要跟你在一起。”清灵态度坚决,站在门口为他们望风。

  常惠看看清灵,又看看师中,诡秘地笑了笑:“这就叫患难见真情吧,师大人啊,真有你的,半天工夫就让一个女人对你死心塌地,丑是丑了点,也是个女人嘛!”

  常惠貌似轻松,他的右手却紧紧握住剑柄,做好了随时血拼的准备。清灵难为情地看了眼师中,害羞地低下头,生怕师中看破她的心事。

  女子一边找一边念叨:“我知道的,明明见过的啊,黑瓶子,瓶口那根黄色丝带还是我亲手系上去的……”

  “黑瓶子,黄丝带……”师中照她形容的样子跟着找起来,这些瓶子被她打落到榻上地上,找起来确实很不容易。

  常惠看他们找来找去,跷起二郎腿舒服地坐着,朝清灵摆下手:“喂,给我倒点水喝!”

  清灵白他一眼:“你真当这里是自己家啊,你是来保护我们的好吧,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想着喝水。”

  “你这丑姑娘,长得不好也就算了,心眼儿得好点才行,要不……”常惠话没说完,眼神越过她的头顶,变得异常冰冷,沉声道,“闪开,别碍着我拔剑!”

  清灵不用回头也知道谁来了,慌忙奔向师中,拉住他的手。

  “哈,这都是谁干的好事啊,刚走开一会儿,房子就被拆了……”

  第十五章 求生无门

  卫律的到来并不让人意外,他们在屋子里耗了这么久,很容易就被发现的。

  “你们真是够意思的,来了也就来了,干吗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呢!”卫律打量着被常惠打得稀巴烂的地板,还有那些滚落一地的瓶瓶罐罐,脸上的表情不气不恼,依然是轻松自在的语气。

  常惠浑身戒备,手握剑柄跳了起来,怒视着卫律:“你不是说不知道师大人去哪儿了么,为何我在你的房里找到了他!骗子,你这个无耻的骗子,你只不过是个马贩子,胆敢私自扣押良民,老子看你是活腻歪了!”

  卫律轻佻地瞥他一眼:“私闯民宅的人是你吧,请你看清楚了,这儿是我的驿站,不是你的地盘由你为所欲为。我押着他怎么了,谁叫他隐瞒身份故意欺骗。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在这赤谷城中有谁能骗得过我卫爷?我倒是要问清楚,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历,找我又有什么目的?”

  “他奶奶的,废话少说,你要是打死我,算我孬种,你要是死在我手里,明年我给你烧纸钱!”常惠不耐烦地啐了声,迅速地拔出长剑向他挥去,“动手吧,别在那儿唧唧歪歪个没完,有理没理打完再说!”

  “慢着,你想要跟我拼命,还得看我乐不乐意呢!”卫律也不是个从小被吓大的人,他绕过常惠的剑锋,径直走向师中,“我看这屋里惟一讲道理的人就是你了,师大人,你说你来找我办事,坦白说出来意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要遮遮掩掩故作神秘啊!没错,我这人只认钱,只要有钱可以帮你们解决任何事,但我做事也是有底线的,那就是必须对我说实话,否则,就得照我的规矩办!没打听清楚我的为人,就来找我帮忙办事,只能怪你们自己了!”

  声称能找到解药的红衣女子看到卫律,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也顾不得帮师中找下去了,满眼痴迷地走向卫律:“卫爷,你来了……”

  卫律理也不理她,抬脚踢开地上的瓶子,讥讽地看了眼师中:“师大人,难道在我这儿就能找到你要的东西?你知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吧!我做的可是你们看不入眼的勾当呀!哦,我明白了,我知道你要找什么了。跟毒蝎子有关的东西,我这儿倒是真有一样……”

  卫律故意停顿了下,抬手扬起红衣女子的下巴,轻蔑地笑道:“毒蝎子到底有多厉害我不清楚,但他有样东西确实好用,能把她们收拾地服服帖帖不说,一个个都对我死心塌地。”

  说着,卫律手中的力道开始加重,捏得女子微微皱眉,发出轻声呻吟。他眼里的笑意渐渐散去,转而是深深的厌恶与憎恨。

  忽然,他的手移到女子纤细的脖颈,女子意识到危险,双手不停抓着他的手腕,口齿不清地向身边的师中求救:“救、救命……不、我、不要死……”

  “你放开她,我们的事与她无关。”师中出手相救,卫律掐着女子的脖子迅速移开数步,阴鸷的蓝眸盯着师中,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只听“咔嚓”一声响,女子的脖颈被拧断了,她停止了挣扎,身体缓缓往下沉,面如死灰的脸上,那双眼睛空洞地可怕。

  一切发生地太突然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卫律就当着众人的面亲手了解了一个人的性命。

  清灵吓得不知所措,躲在师中身后,紧紧拉着他的手。师中看着女子灰白的面容,心里有些懊恼与怜惜。解药还没找到,他不动声色地在瓶子里搜索,黑瓶子,黄丝带……

  “哼,你这是想吓唬咱们呢?”常惠压根没把女子的死放在心上,就算卫律不动手,他也有可能看不惯她的疯癫一巴掌拍死,“我呸,有种的你来跟我干一架,跟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撒气算什么本事!我说,姓卫的呀,你看我们都快把你的房子拆了,你就能忍下这口气么,你还傻愣着干吗,难不成你想放我们走啊?”

  卫律将女子的尸体丢到一旁,就像随手丢弃一件垃圾,他扭头看了眼常惠,笑道:“我不是平白无故要杀她的,她是我的人,我不容许她吃里扒外,更不能容忍背叛,所以她必须死。但你们不同,在我眼里,你们还是有可能成为朋友的,只要你们够坦诚的话。”

  “怎样,师大人,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吧!你老实告诉我你们的来历,找毒蝎子要什么东西,我就放你们走,绝不阻拦!”

  师中漠然道:“我要是不肯跟你做交易呢!”

  “哦?那我就不敢保证你们能不能毫发无损地离开这儿了!”卫律踱步到清灵面前,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很是得意,“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卫律是什么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又何必自己坏了规矩呢!”

  话音刚落,几道身影破窗而入寒光毕现,刀刀致命,快狠准地砍向常惠。常惠不以为然地喝了声“来得好”,转身就跟他们交起手来。

  兵刃交接火光四溅,卫律手下这几个人功力不俗,一招一式都不是耍花腔的,稍有不慎就有送命的危险。不像那天只会三脚猫功夫的打手,常惠几脚就能解决了。

  常惠打得过瘾,自从来到乌孙,他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打着打着,他发现对方的打法颇为熟悉,就像是以前交过手的匈奴鹰爪。

  数年前,长安城抓获了一批匈奴的探子,他们个个身手不凡,混迹于大汉已有一段时日。常惠抓到他们很不容易,不仅是因为他们行踪不定,武功高强出手狠毒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为此他损失了不少得力干将。

  匈奴的武功套路与大汉不同,他们的打法自成一派,身形灵活气势凶悍,而且都喜欢用弯刀和弓弩。

  现在这几个人也是如此,他们的套路如出一辙,配合起来游刃有余,手里拿着雪亮的弯刀,腰间配着锋利的弓弩。

  很明显,他们绝非江湖上的杀手,而是隶属于匈奴军队的兵将。卫律只不过是个马贩子,手里有几个臭钱罢了,找些能打能杀的老江湖不足为奇,但他怎有这个能耐指使正规军哪?

  常惠满怀疑虑,走神之时险些被对方击中要害,他再也不敢大意,不管对方是何来头,先将他们打退再说。

  师中暂时不能运功,清灵也不会什么功夫,卫律控制住他们轻而易举。眼看常惠越打越猛,他心里的疑惑也是越来越深,他知道这几个帮手的底细,深信他们能稳住局面,要是没有这种自信,他也不会这么淡定了。

  起初,他并没把常惠放在眼里,不过就是身形高大了些,学过几年功夫,是个正儿八经的练家子。一般的打手不是他的对手,但他请来的这几个人都是真正的高手,原本想叫一个来对付常惠,但为了保险起见,就把他们都请来了。

  卫律喜欢百分之百胜算的感觉,他不愿意输给别人,尤其是轻视他的人。他要将轻视自己的人统统踩在脚下,让他们追悔莫及求生无门。

  “师大人,我越发相信烨儿不是普通人了。”卫律看那几个高手与常惠交战没有占得半点儿便宜,焦急之余不免气恼,“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打听出来的,你瞒不了我多久。虽然我希望听你亲口说出来,但现在我只想要你永远开不了口,包括你的这个好兄弟。”

  师中始终没有放弃寻找解药,卫律的注意力都在常惠身上,他趁机留意地上那些还没找过的瓶子。

  “我劝你还是识相点,放我们走吧!你的手下明显不是大个子的对手啊,他们几个打一个,打得这么艰难,几十个回合过去了,还是没有分出胜负。你觉得他们还有希望取胜吗?呵呵,不可能的,再打下去只会一败涂地,你看,大个子已经控制住他们了。”

  清灵知道他在找什么,故意说话气卫律,以免他察觉到师中的异样。

  卫律确实被她激怒了:“臭丫头,闭嘴,你再敢胡说,我就让你一辈子都离不开这儿,让你一辈子被千人骑万人压。”

  “你、你混账!”清灵涨红了脸,扬手就要扇他一巴掌。

  卫律攥住她的手腕,讥笑道:“就凭你也想对我动手?可笑!”

  这时,师中冷不防从身后袭击卫律,手肘直捣他的软肋,想趁势将他推进地洞。卫律本身也会功夫,躲开他还是不成问题的,不料清灵不顾一切地抱住他的腰,大有跟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与此同时,常惠成功击败了其中一人,这么一来,他们的阵势就乱了,逐个击破就轻松了些。

  常惠三下五除二撂倒一片,眼看师中和清灵也陷入混战,顾不得将对方彻底杀死,连忙赶来帮他们。

  卫律自然不甘心让他们逃走,索性自己跟常惠硬拼,一招猛虎下山,双拳击向常惠胸口檀中,这招是必杀式,击中的话他就能险中求胜。这种招式用在功力悬殊不大的人或许还能取胜,但常惠身经百战,卫律跟他相比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还没刚出手就被常惠一招海底针击中左肩膀,哀嚎一声趴在地上。

  常惠原想再跺他几脚,给他一剑,却被师中一把拉住:“走吧!”

  “下次别再让老子看见你,不然见一次打一次!”常惠怒喝了声,拉起师中和清灵扬长而去。

  第十六章 不虚此行

  卫律的房里一片狼藉,他请来的几名高手被常惠打得鼻青脸肿,再现了那天落败的情景。而他此时狼狈至极,捂着胸口趴在地上难以动弹,喉咙里的咸腥气呛得他无法呼吸,左边胳膊像是断了似的,抬也抬不起来。

  “你们给我记着!”卫律从未受过这种侮辱,别人堂而皇之登门入室,拒不低头不说,还要当众给他难堪,这简直是他人生的一大耻辱。这笔账他一定会讨回来的。

  常惠带着师中和清灵逃出卫氏客栈,为免刘烨担心,他们直接去找药葫芦。

  简陋的茅草棚里,药葫芦坐在凳子上抽着旱烟,看他们从外面虚弱地回来,摇了摇头,掸掸烟灰站了起来。

  “清灵,走,去我那儿。”药葫芦懒洋洋地瞥了眼常惠,嘟哝了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常惠一听就上了火,刚才他被卫律气个半死,还没打过瘾就被师中叫走了,现在投靠这个据称是自己人的怪老头,他没有半句安慰,反而嫌弃他们抱怨个没完。

  “哎,我说你哪位啊?你凭什么说我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常惠看药葫芦怪里怪气的样子,对他没有丝毫好感。

  “想知道我是谁,你还没有资格吧!行了,你把他们送到这儿,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回去吧!”药葫芦拉住昏迷的师中,让他倚在自己身上,“师大人,你也真是的,带外人来也该事先打声招呼才是。”

  常惠被他无视,顿觉怒火中烧,不客气地伸手扯他的衣领:“这老家伙,你算哪根葱啊,不就是靠中尉府罩着你么,你跟老子耍什么威风……哎呦……”

  常惠的手还没够着药葫芦的衣服,就被他反手抄起胳膊,整个人原地往外旋转二百七十度,眼前一片昏花。这可真是一眨眼的工夫,常惠甚至没看清楚他什么时候出的手,虽说他刚经历过一场厮杀,但一对一再打一架还是不成问题的,况且,药葫芦年纪一大把了,就算年轻的时候是个了不得的高手,现在也最多跟他打平手吧!

  如果这就是药葫芦的实力,那他全力以赴的时候,该有多么可怕啊!偶然,这一定是偶然!常惠不肯相信世上还有此等恐怖的高手,这倒不是他自满,纵观大汉与西域的武林高手,能打得过他的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常惠有心想试探药葫芦的实力,他没有用力挣脱,而是顺着那股劲道巧妙地转过身,绕到药葫芦面前,另一只手直攻他的咽喉要道。常惠出手极快,以他的爆发力和冲击性,这种贴身战术极为有利,通常能打得对方猝不及防反败为胜。

  “不自量力!”药葫芦那双小眼如同夜幕中的雷达,稍有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他还有心思嘲讽常惠张狂,可见他是很有自信的。

  药葫芦头一偏,常惠连他的胡子都没抓到几根,心下一慌,忽觉另一股蛮横的力量袭向胯下,顾不得管被擒住的胳膊会不会被拧断,护住子孙根要紧,他硬生生地跳起来,冒着失去胳膊的危险,纵身一跃翻过药葫芦的头顶。

  药葫芦要是跟他动真格的,趁这个机会完全可以拧断他的胳膊,但药葫芦无非只是想教训他,没打算伤害他,往外一送,常惠跳到了数丈开外。

  此时,常惠不敢再动手了,他们两人实力相差甚远,没有什么可比性,再打下去只是自取其辱。一山更比一山高,常惠以一敌百都不会退缩半步,但面对药葫芦,他让步了,哪怕药葫芦直接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他也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儿。

  其实想想原本就没什么过节,常惠和药葫芦都只是心情急躁才会动手,说到底他们才是该齐心协力的人。

  常惠是个输得起的人,他在地上滚几圈爬起来,快步来到药葫芦面前,单膝下跪:“常惠有眼不识泰山,请前辈恕罪!”

  药葫芦无所谓地挥挥手:“行啦,最烦来这一套,什么前辈后辈,还不是欺软怕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只知道比谁的拳头更大,有意思嘛!看在师大人的面子上,你走吧,这儿没你的事了,该回哪儿回哪儿去,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我这个地方,否则,我不会饶你!”

  “是,是……”常惠素来敬仰武功高强之人,没想到自己一时冲动,得罪了真正的高手,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药葫芦平时不住在香料店,那个草棚也只是他的接头地点,他独自一人住在山上的木头房子里,房间虽然不大,设施倒也齐全,再加上每天都有清灵伺候吃喝,对于老年人来说,这种清净舒适的生活还是很不错的。

  清灵一路上紧跟着药葫芦,简单地说了下他们在卫氏客栈的遭遇,并告诉他师中的状况。

  “祖父,师大人他怎么了,你快帮他看看哪,他不能运功行气,稍一用劲就吐血……祖父,他是被点穴还是被下毒,他也昏迷了好久……”

  “八成是中毒,点穴?姓卫的小子还没那本事吧!别着急,师大人死不了!”药葫芦健步如飞,背着师中身若无物。

  “可是,我没看见他什么时候下的毒啊,我跟着祖父这么多年,下毒的法子也学了不少,我真不明白他怎么下的毒……”

  “你还嫩着哪,江湖险恶人心不古,叫你看出来还下什么毒啊!我说清灵,你现在知道我为啥不让你混江湖了吧,你呀,还是安安分分找个人嫁了,别让我和你爹为你操心……”

  药葫芦絮叨半天,终于回到他的小院子,只见他翻身越过栅栏,抬脚踹开房门,拎起师中,将他甩在地上,紧接着点了他身上几处穴位,逼他吐出毒血。

  清灵手忙脚乱点亮油灯,打盆水给师中擦脸,这才发现师中面色灰白,心急地泪眼汪汪:“这、这该如何是好……要不是我,师大人也不会被人算计……都怪我啊……”

  药葫芦摸了摸他的脉相,松了口气:“没事,还有得救,他中了毒血脉受阻,又气急攻心,才会毒性发作。真是的,年轻人一个个都存不住气,多大点事,不就是被关起来了么……”

  药葫芦边说边走向他的药架子,仰头看着那十几层高的架子,搬过一张板凳踩在上面,伸长胳膊拿下来一瓶药。

  清灵纳闷地看他一眼,抹去眼泪,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被卫律关起来了?那你为什么……”

  “我不去救你们,你们也不会有事!”药葫芦拿着药回到师中身边,一手抬起他的头,一手给他喂下药丸,“赤谷城是姓卫的地盘,同样也是我的,他有法子对付你们,我就有能耐收拾他。谁知道半路来了个傻大个,把我的计划都打乱了,要不然,我可能就要钓到大鱼了。”

  清灵不解地连连摇头:“我们有危险的时候,祖父你还想着你的计划?你就不怕我们有个万一,再也回不来了吗?”

  “真是如此,只能说明你们太愚蠢,死不足惜!”药葫芦拍拍师中的胸口,“跑江湖的还是得有点自知之明,师大人这次落难,一半原因在于你,清灵,你要好好反思才行!”

  清灵嘟起嘴,委屈地又要流下泪来,低头看见师中缓缓睁开双眼,不由转忧为喜:“师大人,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师中点了下头,看向药葫芦,“多谢你救了我,不要责怪清灵,是我心急才会给对方可趁之机。还好,这次总算不虚此行。”

  师中从怀里拿出那只系着黄丝带的黑瓶子,在清灵眼前晃了晃:“看,我拿到了。”

  清灵含泪点头:“原来你找到了,你是故意挑衅卫律的吧,怕他看见你拿到了解药。”

  药葫芦拍了下师中的额头,叹口气:“你真是个傻货,命都快保不住了,还为了这瓶解药拼命,那个公主有这么好吗,值得你为她拼命?”

  师中笑而不答,反问道:“说说你有什么计划?哪条大鱼被你盯上了?”

  “臭小子,时机到了自然会告诉你的,现在被你们这样一闹,鱼儿早就跑了,还等着我下手捞啊!”药葫芦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是时候会会老朋友了。”

  第十七章 血脉相通

  时间是治愈情伤的良药,也是使人麻木的毒药。

  婚期临近,翁归靡对刘烨的思念越来越深,但他却没想过去找她。他只觉得自己倦了乏了,什么事情都不关心,未来怎样好像也无所谓,甚至与他相伴一生的人是谁都可以不在意。

  这种平静的生活是老贤王向往的,他就希望守着儿子过完余生,远离那些政权纷争阴谋诡计,父子二人在这片草原上简单快乐的生活。

  然而,他们有资格拥有简单快乐的生活吗?老贤王心里明白,这只是他自欺欺人的美好愿望,他们这种王侯家族注定简单不了,也没办法逃脱层出不穷的阴谋。他现在老了,没有人再当他是威胁,但翁归靡还年轻,想要算计他的人比比皆是。

  军须靡嫉妒他的才能,其他王侯瞧不起他的出身,贵族长老眼红他的权力,甚至连乌布吉也想利用他实现自己的抱负。

  难道不是吗?乌布吉忍气吞声极力撮合这门亲事,表面上念及他们多年的交情,看上去像是真心欣赏翁归靡,说到底还不是看中了他有实力与军须靡抗衡么!

  军须靡的王位继承人是泥靡,如果泥靡顺利称王,乌孙王朝将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且不说须其格为人怎样,在她背后支撑的匈奴王室早已对乌孙这块肥肉虎视眈眈,他们做梦都想吞并乌孙,却又怕军须靡极力抗争同归于尽。

  如果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收服乌孙,匈奴单于只怕在梦里都会笑醒吧!军须靡若是能等到泥靡成人,灌输他独立自主的观念,乌孙这场劫难或许能缓一缓,但若是他等不了那么久,泥靡年幼无知勉强称王,那就是须其格一手遮天的时代了。

  这意味着乌孙迟早都要被匈奴吞并,失去自主权,百姓沦为被奴役的下等人。当然,对于掌权派来说,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的地位岌岌可危。

  一朝天子一朝臣,须其格掌握大权之后,势必不会留下他们,这些乌孙王朝的老骨头,思想保守观念执拗,享尽了荣华富贵,绝不能容忍有人剥夺他们的权力。如此一来,激烈的内战只是早晚而已,乌孙的沦陷注定逃不过了。

  将来的局面虽然只是假设,但要是真有这么一天,王侯贵族们也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除非,他们另立昆莫,与匈奴毫无牵扯的大王。拥有纯正的王族血统,足以带领乌孙成为强国,有胆识与匈奴较量,能够保障贵族长老的利益……

  很明显,符合这些条件的王侯凤毛麟角,但也不是真的没有,翁归靡,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正因为军须靡意识到这种威胁,才会处处排挤翁归靡,他怕这些人看到其中的利益关系,转为支持翁归靡。他要先下手为强,在刚冒出苗头的时候果断地消灭,但身为长老之首的乌布吉同样看到了这一点,他更不希望乌布吉家族将来受控于匈奴。

  当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人类自私的本性通常暴露无遗,乌布吉利用军须靡与翁归靡的矛盾,赶走刘烨这个障碍,促成扶玛与翁归靡的婚事。借着利用乌孙王朝对大汉的戒备,怂恿军须靡彻底除掉大汉的势力,那么,他接下来能利用的就只有翁归靡了。

  利用翁归靡对付匈奴!这就是乌布吉的最终目的!

  想到这儿,老贤王不寒而栗,这个口口声声为他好的老朋友,背地里居然在打他儿子的主意。那可是他惟一的宝贝儿子,怎能沦为老奸巨猾的乌布吉的棋子!如果他没有偷听到乌布吉与军须靡的密谋,他还被蒙在鼓里,傻兮兮地将儿子送到绝路上去哪!

  老贤王很清楚,乌孙目前的安定离不开大汉与匈奴的制衡,就像一座天秤,乌孙的平衡依靠大汉与匈奴的平定,若是任何一方失重,这种平衡都无法再保持下去。大汉能否善待乌孙,老贤王不得而知,但匈奴要是得到乌孙,乌孙肯定会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

  老贤王对匈奴的了解太深太深,他死都不相信匈奴会善待乌孙的一草一木,更不必说身处浪尖的翁归靡。乌布吉将他推得越高,他的危险也就越大,乌孙与匈奴正面交锋之时,第一个牺牲的就会是他。

  解忧公主,老贤王想到了那个温婉可人的大汉公主,她对翁归靡是真心的吗?大汉想收服乌孙的野心瞎子都能看出来,但两害相较取其轻,大汉毕竟在万里之外,他们不可能斩尽杀绝将乌孙逼到死路,无非是要夺到统治权,但乌孙不会受到实质性的威胁,百姓生活也不会发生太大变化。

  乌布吉为了自己的孙女家族的利益,拆散翁归靡和刘烨,竭力摆脱大汉。老贤王为了自己的儿子乌孙的将来,就算不希望翁归靡与刘烨和好,也决不愿翁归靡被乌布吉利用。老贤王不是对翁归靡没有信心,乌孙与匈奴硬拼谁能胜出尚不可知,但老贤王不能拿儿子冒险,更不能眼睁睁看他当炮灰。

  又是一天过去了,茫茫黑夜像极了老贤王此时的心情,翁归靡是他的儿子,他最爱的女人用性命换来的儿子,如今他已是黄土没到胸口的人,为了儿子,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索朗!”老贤王思量许久,终于开口了,“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翁归靡放下手里的梭子,顺从地走过去:“父亲,你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放心吧,我会听你的话,与扶玛成亲之后好好地生活……”

  “不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些!”老贤王心烦意乱地摇摇头,抬眼看他,苍老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担忧与憔悴,“索朗,不管你是个孩子还是大人,我都会担心你过得好不好,我以为让你娶扶玛是为你好,让你甘于平庸是为你好,让你放弃追逐是为你好,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翁归靡有些糊涂,但他又不好插嘴,只能听老贤王继续说:“你我生于王侯世家,此生注定不是泛泛之辈,平民百姓过的那种简单生活,我们想都不要想了,还是认清现实吧!人哪,无论何时都要学会为自己打算,下一步该怎么走一定要看准,否则,抱憾终生!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人看着对你好,其实不然,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做父母者,总是希望子女按照他们制定的方式生活,其实是害了孩子啊!”

  “索朗,你现在是大人了,你有自己的判断力,你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活!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也许会让你的处境更加危险,但也能让你看清楚现实。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你有信心面对困境吗?”

  翁归靡不知道他要说什么,那个秘密是否隐藏着惊人的阴谋,但既然他想说,就意味着这件事非同小可。

  “父亲,你说吧,我有信心面对一切!”

  “那好,我就不瞒着你了,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老贤王朝侍从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等蒙古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压低声音道,“大王前阵子送走了那批大汉工匠,任命解忧公主为监管,与乌布吉一起负责扩建赤谷城。大汉工匠技艺出众,派他们去看起来也没什么,但你知道吗,朝中所有人都反对汉人参与扩建,大王这么做正是为了迎合他们。”

  只要是与刘烨有关的事,翁归靡都会放在心上,他慌忙追问:“迎合他们?父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兄到底要做什么?”

  老贤王低下头,叹道:“等赤谷城建好之后,大汉工匠都会被杀,不留一个活口,包括,解忧公主!”

  翁归靡瞠目结舌地盯着他,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力气瞬间抽离,他的烨儿面临这么大的危险,他却一无所知。

  “这是真的,我亲耳听到你王兄和乌布吉商量这件事。唉,真是没想到啊,乌布吉竟然阴险到这种地步,我还以为……算了,都怪我自以为是,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呢!索朗,你打算怎么办?”

  “乌布吉长老……”翁归靡难以想象和颜悦色的乌布吉密谋这件事的情景,他心乱如麻,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急切地抓住老贤王的手,恳求道,“父亲,我要救她,我不能失去她,只要她好好活着,我愿意牺牲一切。但是,我现在一刻都等不下去了。父亲,对不起,即使你不同意,我也一定要去……”

  老贤王料到他会这样说,轻声道:“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翁归靡深吸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如果称王是我们惟一的出路,我愿意为她这么做!”

  老贤王心里百感交集,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他的儿子还是像他一样,逃不过争斗的命运。

  “好吧,你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那你要怎么跟他们交代?我不能一走了之啊!”翁归靡说什么都不能让老贤王为他收拾这个烂摊子,“我先去找乌布吉长老,我要退婚,然后请求王兄让我也去赤谷城……”

  “别傻了!”老贤王苦笑着摇头,“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以为他们会放你走吗?索朗,走吧,今晚就走,阻止他们的阴谋还来得及。等过了婚期,我再找你回来,记住,这段期间你不能暴露行踪。行了,你就照我说的做吧,其他的事我来解决!”

  “可是,父亲……”逃婚,失踪,翁归靡想想都觉得困难重重,“他们会相信你吗?万一连你也……”

  “我可是你爹,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哪还用得着你操心哪!呵,你还不知道你爹的厉害,这次就让你见识见识!”

  “嗯,父亲,你保重!”

  父子俩相视一眼重重点头,他们信任彼此,相通的血脉给予他们无限的力量。

  第十八章 誓不回头

  草原的夜很美,无边无际的天空像蓝紫色的天鹅绒,闪烁的繁星如同宝石镶嵌其中,皎洁的月光散发出温柔的光芒,轻抚着世间万物,伴随着人们悄然入睡。

  然而,这样的夜晚却令翁归靡深感压抑,就像刘烨失踪的那个夜晚,他对未知的前程迷茫不安。他收拾了简单的行李,牵着心爱的白马,在老贤王的注视下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翁归靡担心父亲,但他更为刘烨的安危焦急,虽说军须靡和乌布吉暂时还不会对她和大汉工匠下手,但他必须在灾难发生之前阻止这一切。他不能以左贤王的身份出面,他该怎么做呢?

  赤谷城,他要连夜赶到赤谷城去,他等不及见到心爱的女人。自从刘烨走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爱她,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也可以为她变成谋权篡位的王者,只要能跟她在一起,这些都算得了什么呢!

  好吧,他疯了,他为她彻底疯了!他不怕承认自己有多爱她,不管她爱不爱他,还是想利用他,都已经无所谓了。他要她,他要她成为他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厮守一生永不分开。

  他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爱她,他们走到一起那么不容易,他疼她爱她都来不及了,居然还有心思质疑她的真情,如果他不是那么拖泥带水,不是那么瞻前顾后,他们现在也不用分开。

  刘烨离开了草原,却从未离开过他的心,每天守着那架织布机,就像是每天守着她。抛下一切去找她的情景他设想过无数次,但没想到真能成为现实。

  翁归靡焦急之余,难以掩饰内心的兴奋,终于就快见到她了。可是,她愿不愿意见他呢?他伤害了她,他对不起她,她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用生命去爱她?

  “烨儿,等我,这一次我绝不放手……”

  送走翁归靡,老贤王忽觉眼眶潮湿,弄到这个局面,他也难辞其咎。翁归靡这次去,若能救回刘烨,他也算是还过她的救命之恩了。但是,他需要做的远远不止这些,他已是将死之人,为了儿子的将来,就算豁出命又有什么关系。

  首先,他要应付乌布吉和军须靡,为翁归靡逃婚找到最好的借口。翁归靡问他打算怎么办,他说没问题,其实他根本一点儿主意都没有。不过,他可是一心想要保护儿子的父亲,他曾是猎骄靡最惧怕的对手,他不会让乌布吉看出丝毫破绽。

  午夜时分,乌布吉从睡梦中惊醒,心脏跳得很快,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他匆忙披上衣服穿好鞋子走出来看个究竟,只见披头散发的扶玛拼命摇晃着一个侍从,声嘶力竭地叫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索朗他怎么了?你敢骗我,我就把你的头砍了……”

  被她晃得不成人形的侍从面色苍白,见着乌布吉随即跪了下来:“长老大人,左贤王遇袭了,被匈奴的马匪抓走了。老贤王气极病发,请您立刻禀报大王主持公道。”

  乌布吉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好在家人上前扶住他,才没有昏过去。他勉强地睁大了眼睛,接连吸了几口气,确认道:“你说,索朗被匈奴的马匪抓走了?”

  “是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之前发生的事,那些马匪将左贤王掳走,我们发现的时候追上去已经迟了,他们过了边界,我们不敢继续追,只得回来向老贤王说明一切。”

  “不、这不可能,你说谎,说谎……”扶玛又跳又叫,指着那名侍从的鼻子怒斥,“你胡说,索朗他会功夫,怎么可能被马匪掳走!你再敢骗我,我现在就砍了你……”

  乌布吉眯起眼睛打量这名侍从,他认得他,经常出现在老贤王身边的贴身侍从,曾经也是为老贤王卖过命的,翁归靡的功夫就是跟他学的。匈奴的马匪时常在乌孙边境滋扰生事,但在昆莫眼皮子底下闹事还不多见,记得前年那次马场被盗损失了十几匹天马,还是翁归靡派使者去匈奴追回失窃的天马。

  “起来说话!”乌布吉尽力让自己冷静,想了想他说的话,道,“你带我去见老贤王,我要问详细的经过,然后再向大王禀报。”

  扶玛满脸泪痕,失控地拉住乌布吉:“祖父,我不相信,不相信哪,我的索朗,他,他……”

  扶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怎么会……怎么会……我跟你一起去,我要去找他……”

  “你在这儿等我的消息,若是确有其事,我一定会禀告大王,向匈奴讨个说法。”乌布吉的怀疑还没有得到证实,他不会轻易相信这种说法。

  老贤王的侍从没有多言,只是将乌布吉带到出事的马场看了遍。血迹斑斑的马场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草堆上躺着两具尸体,看那身打扮的确是匈奴的下等人,乌布吉走上前去,翻过尸体仔细查看,他们浑身是血面容模糊,死因皆是刀伤。乌布吉沉思片刻,摸了摸尸体的四肢,从僵硬程度来看,应该是死了一两个时辰了。

  “他们就是匈奴的马匪吗?一共来了多少人?”

  “共有二十余人,这两人是在混战中死的,我们的人也有几个受伤了。”侍从指了指不远处那几个痛苦呻吟的手下。

  乌布吉走过去看了眼受伤的手下,冷不丁地掐了下某个人包扎好的胳膊,那人疼得哀嚎了几声,乌布吉看着鲜血渗透了纱布,才甩开了他。

  乌布吉从这两具尸体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却也不能证明侍从的话有假,他起身打量着空旷的马场,问:“深更半夜的,左贤王为何还不回去休息?”

  侍从道:“左贤王白天上山种地织布,晚上下山照看马匹,半个月来都是如此。这两天恰逢有匹母马要生产,左贤王就在这儿住下了。”

  “那匹母马在哪儿?带我去看看!”乌布吉没有亲眼见到待产的母马是不会罢休的。

  侍从将他带进右边的马厩,借着月光,乌布吉看到了躺在地上微微喘息的母马,他蹲下来按着母马高高隆起的腹部,没有再问什么。

  乌布吉走出马场,犀利的目光到处观望,没有遗漏一丝有用的线索。只是,他找到的线索统统指向匈奴的马匪,就连地上的打斗的脚印,马儿的蹄印,散落的兵器都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他沿着纷乱的蹄印走了几步,马匪逃走的方向确实是往边境去了,他知道再找下去还是如此,因为,这绝不是伪造的现场。

  “老贤王还好吗?现在见他放不方便?”乌布吉还得见见老贤王,才能下定论。

  “大人请!”

  老贤王穿上了年轻时候的盔甲,乌布吉来的时候,他正擦拭那把跟随自己几十年的宝刀。

  见状,乌布吉很是诧异:“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索朗被匈奴的马匪掳走,我不是叫你禀报大王么,你跑我这儿来干什么?”老贤王语气激动,愤怒地冲他咆哮,“这种小事不值得你向大王通报是吗?好,你不去,我去!”

  “你别激动,我正要去见大王哪,担心你才过来看看,你穿成这样,该不会是要杀去匈奴吧?你等等不行吗,都这把年龄了,不能跟那些人硬拼啊!”乌布吉现在基本打消疑虑了,老贤王的表现没有疏漏。

  “那又怎样,难不成要等大王派兵才能去么,等他要等到何时,在匈奴的地盘,我的手下估计撑不了多久,再拖下去索朗就再也回不来了。”老贤王抄起宝刀就往外走,“备马,即刻动身!”

  “还有你!”老贤王居高临下睨向乌布吉,“立刻找大王派兵支援我们,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之一定要救出索朗,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老贤王甩下这句话拂袖而去,乌布吉愁容满面垂下肩膀,看这情形,别说是扶玛和翁归靡的婚事了,老贤王和军须靡都要杠上了。

  侍从牵来老贤王的坐骑,带上百八十名手下一起奔向边境,直到乌布吉再也看不见他们了,侍从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咱们真要去匈奴吗?这乌布吉真够狡猾的,幸亏咱们事先准备地周全,他总算相信了啊!”

  “做戏就要做足,去匈奴绕一圈也不错,我还有几个老相识,日后说不定都能派上用场!”

  老贤王毅然决然地冲出边界,既然他跨出了这一步,就没想过回头了。

  第十九章 做你的女人

  刘烨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师中失踪了一天没有音讯,卫律那个狡猾的家伙不肯透露半点风声,常惠回去驿站打探消息至今还没回来。

  时间仿佛静止了,刘烨不清楚自己是醒着还是做梦,她目不转睛地望向窗外,过了好久好久,夜空还是一片漆黑,渴望的阳光迟迟没有出现。地球上南北两极有永夜和永昼的现象,生活在那里的人们也许已经适应了,但对于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来说,永夜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恶梦。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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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论到囊中羞涩时,怒指乾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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